玖(1 / 1)

漸入雲深處。

雲霧繚繞,更增縹緲之感。鬆枝上有仙鶴棲息,發出一聲清唳,展翅在空中徐徐盤旋,呼朋引伴,鳴叫不已。

白如衣不知走了多久,竟還未望見山峰,亦不知身在何處。忽聞簫管之音,如泣如訴,不絕如縷。時而如見巍巍高山,時而如聞潺潺溪水。低沉處如石落深澗,高拔處如箭裂雲帛。

白如衣側耳傾聽,不知不覺間循聲走去。山路中草木漸迷行人眼,忽然間看見一塊淩空的山石上站著一名身著素衣的女子,低眉垂首,手按簫管。

她肩若削成,修短得度,迎風而立,衣帶飄飄。一張素臉不施粉黛,蛾眉淡掃,不食人間煙火,宛若九天仙女下凡塵。

白如衣靜靜地望著這個女子,覺得她如芙蓉出水,隻可遠觀不可褻玩。他已深深沉醉在音樂之中,隻欲擊節相和,隨著音樂手舞足蹈。

一念及此,他便情不自禁地手持切雪舞劍,隨著音樂或舒緩或迅急。美人弄簫,君子舞劍。

簫音忽然一轉,宛如風雨欲來,短而急促。白如衣按拍而動,手中的劍越舞越急。不知過了多久,白如衣氣力漸漸不支,覺得手中的劍仿佛重若千鈞,卻依然舞動不休。

白如衣潛心運轉北溟心法,以便延續氣力。隨著心法的運轉,靈台漸至清明,恍然意識到他是在音樂的帶動之下舞劍的,明明想要停下來,卻不受控製。這個女子一定是時晴所說的小龍女,她吹奏的曲子擁有攝人心魄的力量。白如衣不斷告訴自己停下來,否則便會脫力而死。然而身體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他努力想要抗拒,卻感覺自己的意識在和身體相爭,最終受傷的依然是自己。

小龍女依舊垂眉低首地吹簫,無絲毫動容的神色,似乎周圍的一切與自己全無關係。簫音越來越急促,愈漸高拔,白如衣手中的劍亦是舞得越來越快。

《逍遙遊》中的話電光火石般於他的腦海中閃過,“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逍遙遊》通篇所講無非是“萬法自然”四字。也正是如此,才讓自己無意間修煉成逍遙遊“至人無己”之境。有舒心的笑意自白如衣的臉上徐徐盛開,他立時放棄抵抗,隨著音樂起舞。不同之處在於,先前他是被音樂帶動而起舞,現在是主動起舞。

到後來,他的舞步便如閑庭散步一般,顯得頗為輕鬆。他一劍舞出,似乎已早早地等候音節而至。白如衣漸漸占據主動之位,片刻之後,便成了簫曲隨著白如衣的舞劍而奏。

白如衣的劍舞得極為舒緩,劍在空中輕輕劃過,簫曲亦隨之連綿不絕。小龍女功力果然深厚,竟然可以吹出如此綿長的音節。小龍女已然察覺到自己反被這個白衣少年所製,心中驚駭之下,卻也無可奈何。

白如衣的舞蹈動作漸漸緩慢,宛如凝滯一般,小龍女的簫音一聲長過一聲,法力漸漸難以為繼。

小龍女的身軀此時已經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顯然已是強弩之末,若是這個少年突然停下,她體內流轉的氣息會頓時尋不到宣泄的出口,立刻紊亂。

小龍女正焦急時,猛然覺得簫音再次順暢,身上無形的壓力頓消。她舉目望去,卻見那個少年竟然放棄了主動權,將其交還給自己。難道他就不怕自己趁機殺掉他嗎?他甘願以自己的性命來拯救我?隻是瞬間的猶豫,小龍女的簫管吹出一縷尾音,綿綿氣息複歸於氣海。

白如衣終於停下了舞劍,以劍撐地,俯下身子氣喘籲籲。但見小龍女嫋嫋婷婷地向白如衣走來,她垂首觀看以劍撐地的白如衣,眼睛裏有眼波層層流轉,歎息、憐憫、不解……

渾身虛脫的白如衣仰麵緩緩跌倒,小龍女的麵容漸漸模糊,他喃喃地說道:“我是蜀山白如衣,奉師傅之命前來姑射山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