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之上,長青便提了開年要去西南巡視之事,反對與支持皆有,兩方爭得麵紅耳赤。
支持者道內亂剛平,皇帝應當巡視天下,以示聖恩,而反對的一派,則認定西南作亂的流民尚有餘孽,皇帝去了,恐怕有性命之憂。
誰都說服不了對方,辯得自然是不可開交,混戰一片。
長青今日心情格外的好,昨日夜裏,他捉住文墨的手後,難得她沒有掙紮逃開,而是傻傻地低頭赧笑,像朵嬌俏的桃花。
兩手交疊在一起,她的溫暖一點點傳來,熨帖著他那顆彷徨了一年的心,這樣,就夠了。
長青透過旒珠看著底下,自淩仕誠被拔去之後,原先的淩派諸人已如散沙一盤,他留下幾個確實好的,其餘貶的貶,外放的外放,而各地淩仕誠的那些黨羽,也被調整地七七八八。如今,不論是京師之內還是各省府,都空出不少要職,缺人倒是真的。
底下聲音漸高,他輕輕揉了揉眉間,不大不小地請咳幾聲,先製住還在吵鬧的群臣,待殿內安靜後,長青又緩緩道:“此事朕意已決,塵非對西南相熟,屆時隨朕走這一遭,切記勿要勞民傷財。不過,在此之前,還有樁要事。”
皇帝頓了頓,眾人聽是要事,不由得精神抖擻,一個個摩拳擦掌,就聽上頭那人繼續道:“正是明年的春闈,如今朝內空虛,還需多挑些拔尖的出來。”
這道旨意沒有人反對,崇文大殿文臣那列的最前頭,真可謂是稀稀拉拉,原先的三公,隻剩王太傅一人,而後頭的丞相到現在還空缺著,一派慘淡。
群臣心底有數,經此一役,皇帝將所有的權力都收緊到自己手中,看樣子,也不準備再下放過多的權力給同一個人。這個朝堂將要徹底換血,會真正成為皇帝一人掌控的地方,而他們如履薄冰的日子,又要開始了。
散朝之後,長青換完衣服正要去鹹安宮瞧瞧,就被太皇太後身邊的玉雯給請去了雅韻齋,也沒說何因,隻說老祖宗想見見皇帝。
長青心頭一冽,就知沒什麼好事,隻怕又是老調重彈。
雅韻齋的東次室內,無煙爐內熏著龍涎香,太皇太後斜靠在首座,眼眸微闔,自去年戰亂開始,她精神就不大濟了,已不大多問事。
底下依次坐著宮內其餘的幾位嬪妃,她們見皇帝來了,皆是喜形於色,爭前恐後地起身請安。
長青實在太清楚這些女人眼神中的深意,此刻他略微覺得有些尷尬,忙擺手讓她們坐下,又上前給太皇太後見禮。
太皇太後“嗯”了聲以作答應,她指著案上一盤杏脯,笑道:“皇帝,這個是今年南邊專門進貢的,嚐嚐比之平丘的七月杏如何?”
長青認真嚐過一顆,才笑著回道:“皇祖母,好是好,隻是未免太甜膩了些,不大合朕口味。”
二人如打啞謎一般,意有所指地爭鋒一回,太皇太後臉色不變,仍是笑意盈盈,但轉頭,她就先讓底下諸人退了。
待室內隻剩他們祖孫二人,她才斂起笑意,質問道:“皇上,皇後之事還要拖到何時?她這個樣子,隻怕是好不了了,你又能瞞到何時?莫非,真要一輩子對外稱病,然後將她關在鹹安宮裏?”
文墨出事後,長青就一直宣傳皇後身體抱恙,後宮暫且都交由太皇太後處置。
長青眼眶一紅,反問道:“那皇祖母是何意思?又要朕廢了皇後,另立他人?”
對麵那人長長歎息,最是萬般無奈,好言勸道:“皇上,她這個樣子如何統領後宮?哀家這副身子,又能替你看到何時?”
長青攥著雙手,堅決搖頭:“皇祖母,去年皇後以一人之力,勉強支撐闔宮上下,而無憂在前朝作亂,也是皇後以死守節,她如此待朕,朕怎能……”說到此,長青眼睛就酸得更厲害了些。
他回皇宮之後,曾一人在崇文大殿呆了許久,就立在那根圓柱旁,傻傻看著上頭的斑駁血跡。他可以想象,文墨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為了他這個皇帝的臉麵,為了她骨子裏的氣節二字,然後一頭撞向了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