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2)

長青是糾結的,他心底不止一次地有過衝動,欲下旨將那些碎嘴之人通通抓起來,送入大牢,一個不留。但此事若是起了頭,豈不就坐實了無稽傳言?

這種粗暴的直接的平息輿論之舉,於文墨而言,是百害而無一利,所以,長青不願意冒這個險。

可今日這兩個不怕死的奴才,居然膽敢胡扯上寧英的血統,以此誣蔑文墨的清白,是可忍孰不可忍?

“仗斃”兩個字甫一出口,長青也不再看其他,隻拂袖回了自己宮裏。他一覺睡到掌燈時分,才慢悠悠醒過來,口幹舌燥之餘,還有一口鬱結之氣悶在懷裏。

他撐著身子半坐起來,靠在後頭的瓷枕上。

許是喝過酒的緣故,長青還是昏昏沉沉、頭暈目眩,他正欲喚人進來伺候,明黃的帳幔就被人輕輕挑開一邊,攏成一束收在上方。光這一個動作,他就感覺周身靜止了。

那人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具體神色,唯有燭火暈暗,染在清冷的玉色羅裙上,平添了好幾分暖意。

兩儀殿是皇帝的寢宮,除了皇後,其他嬪妃不得皇帝允許,不得擅自進入。可說來也奇怪,文墨進宮這麼久,也從未主動來過一回。

長青今日見她來,癡癡一愣就給怔住了,一時忘了說話。

文墨也不開口,隻是從南窗榻上拿了個軟枕,給長青墊在身後,又倒了杯茶,雙手托著遞過來,淺笑道:“長青,喝口溫茶潤一潤嗓,聽侍衛們說,你在外頭喝過酒。”語調輕輕,說不出地柔意,從未有過。

暖閣裏就他和她,其餘伺候的人都被打發在外頭,長青看著她忙忙碌碌,又聽著她軟語喚他的名字,心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哀傷。

這一出戲,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長青實在太了解文墨的倔強脾性,不說原來二人置氣,從來都是他主動登門賠罪,且說他們倆自年初冷戰至今日,已過去三四個月,從未見她低過一次頭,服過一次軟,可現在,她放下身段,好言好語地伺候他,那必然是有所求了。

那盞茶水在眼前晃得難受,長青撇開眼,目光落在衾被上,也不伸手接過,他隻是淡淡地問:“皇後,如此這樣,可是要和朕說些什麼?”

聲音喑啞,字字句句透著倨傲和疏離,她喚他長青,而他喚她皇後。

文墨心下泛出涼意,她極快地掃了長青一眼,又垂下眼眸,將茶盞擱在一旁的案幾上,提起裙擺直直跪地,斂色叩拜下去。

“皇上,臣妾自小受父親教導,‘為人行於世,萬事端正,何畏人言’,故此,生了那些閑言碎語,臣妾從未替自己辯駁過一句。隻是,今日之事涉及無辜小兒,臣妾不得不說上幾句。”

“那年,皇上出宮,安國公確實曾留宿於宮中,不過,是宿於禮親王的明義宮內。待他二人回京,自可為臣妾作證。”

“皇上,臣妾從未做過任何淫~亂宮闈之事,請明鑒。”

長青聽明白了,她今日來是為了寧英!長青暗自歎息苦笑,文墨居然還義正詞嚴地說他不信她,可是,她又何嚐信過他?

長青打心底是相信文墨清白的,要說她對龐闕心中有情也就罷了,以她固執的性子,憑她曾經願意為了皇帝的臉麵去死,又怎麼可能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思及此,長青隻覺得累,很累……

這段話完,文墨還是保持著俯首叩拜之姿,格外的謙卑,她的心突突跳著,等待著最終的宣判,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寧英。

室內靜了半晌,隻有偶爾燭火啵的一聲,就聽那人道:“朕知道了,皇後先回吧,朕累了,想再歇會。”話裏格外地冷漠,猜不透他是何意,接著龍榻上傳來一陣窸窣之聲。

文墨身形一滯,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像是蝴蝶輕柔地扇了下翅膀,緊接著又連續扇了好幾次,簌簌地,來回地眨。

然後,有一滴淚衝破了睫毛的阻撓,砸在麵前的白玉磚上,無聲無息地開出了花——可也隻有這麼一滴而已。

也不知低低拜了多久,文墨終直起腰,長青已背對她睡了,她隻好自行起身,靜靜地替他放下幔帳,又認真地福了福身,悄聲道:“臣妾告退。”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兩儀殿簷角上,脊獸口中的鈴鐺,被風一吹,叮叮咚咚地響,像是從天際傳來的勾魂之音。

文墨走出兩儀殿時,感覺很冷,這種冷不是身上四肢間的,而是從心底最深處散發而來,是一種不可遏止的冷意。

她緊了緊披風,雙手攏於袖中,互相緊緊攥著,急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又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悄悄溜走。

到底是什麼呢?文墨思量許久,最後想,哦,也許是長青……長青,在離她而去……

原先,哪怕他在旁人床榻,文墨也知道,他的心在她這兒,可現在,哪怕剛剛兩人在一起,她也看不見他的心……

太皇太後年紀已經很大了,頭發花白,但仍然是耳明目聰,精神矍鑠,她見春日風景大好,便如原來一樣,宣誥命夫人進宮,說是來陪她這個老人家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