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巷內的端華府上,帝後二人走後,眾人沒了約束,更加肆無忌憚地鬧騰起來,很是開懷。
此刻的新郎官已經被灌得雙頰酡紅,眉眼裏流淌著醉人的酒意,而一直繃著的臉,也難得笑得如此恣意。洞房花燭夜,人生快意事,所以,他喝得也是來者不拒了。
可見到端封舉著個酒壺擠過來時,端華還是極其克製地拒絕了,換上嚴肅臉,義正詞嚴道:“太子殿下,你還小,不該喝酒。”
端封一屁股挨著他坐下,央道:“好哥哥,今兒你成親,我這個做弟弟的也高興,別整日裏太子太子的,顯得咱們兄弟之間生分。”
端華抿唇笑了,接過他親自倒下得酒,又點了點端封的腦門,威嚇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若是被母後知道,她定然罰你。”
這位太子小時候偷酒喝,結果醉得稀裏糊塗,將整個東宮折騰得雞飛狗跳,氣得文墨將他直接扔進了水裏,他才稍微清醒一些。故而,文墨下了令,嚴禁他碰杯中物。
端封吐了吐舌頭,撓頭訕笑道:“那麼丟臉的事別再提了,大哥,我敬你一杯,祝你和嫂嫂百年好合,嗯,還有,早生貴子……”說著,兄弟倆碰杯,酒盅叮得一聲響,二人一齊幹了,頗為暢快。
寧英溜進新房見完新娘子出來,就看到他倆喝酒,她笑嘻嘻地上前給了端封兩個爆栗,得意道:“小不點,這次可有把柄落我手裏了。”
端封也不甘示弱,回嗆道:“聽聞父皇母後為了給姐姐選夫婿一事,很是苦惱,偌大個祁州城,那些青年才俊但凡聽聞要給姐姐當駙馬,都嚇得是麵色慘白,倉皇而逃。”
寧英被他戳中痛處,氣得直跳腳,作勢要過來掐他,姐弟倆打鬧到一處,端華勸都勸不住,而最小的端錦則是坐在一旁,老老實實地吃飯。
直到有人在他們幾個身後輕咳,又喚道“太子,公主”,二人才趕緊頓住手,齊齊回過身,認真請安道:“王叔,國公/義父。”
來人正是孝瑜和季堂,他們喝過酒,正要各自回府,便來找主人告辭,熟料看到這幅情景。
寧英上前挽住季堂的胳膊,笑道:“義父,許久不見,身子可好?”
因為常年習武的關係,季堂身姿依然筆挺如鬆,仍是那副打扮,雲青色直身,玉簪束發,唯獨鬢角添了些白發。
他挑眉淺笑,那雙鳳目,隨之歲月滄桑,已經柔和許多,季堂道:“多謝公主記掛。”話鋒一轉,他又問道:“剛剛聽聞太子殿下似乎提及公主婚事,如今怎麼樣,可曾定下了?”
對著自家弟弟可以大呼小叫,可對著長輩,還是親近的義父,寧英羞赧著低下頭,兩頰紅霞嬌俏,她眼波輕輕流轉,悄聲道:“我才不要嫁人。”
季堂一怔,複又笑道:“說什麼傻話呢?義父替你留意著。”話裏滿是寵溺,當年也有個姑娘說過這樣不著邊際的話,可如今,她過得亦是很好,這便夠了。
幾人又說了會話,孝瑜和季堂兩人這才一並往外走去,出了王府,季堂才輕歎一聲,低不可聞,可孝瑜卻問:“國公,可還放不下兒女情長麼?”
季堂偏頭看他,鳳目之中閃出些光芒,不由感慨道:“世事過了十幾載,還有何放不下的?無非是這一生罷了,還有來生來世。”
兩人互比了個請的手勢,一人上了轎攆,一人踱步回府。
寧英他們幾個鬧到宮門快下鑰時,才緊趕慢趕地坐上車輿,吩咐趕緊往宮裏去,若是晚了,肯定要被母後責罰。
端錦上了車,說了句“不許吵”之後,就背過身去呼呼大睡,端封也有些醉意,他靠著案幾,單手支頭,闔上了眼瞼。
隻有寧英還是亢奮著,她掀開車窗簾子,探出半個腦袋。
夜色很深,除了今日護送他們出宮的兩列黃甲侍衛,街上沒有一絲人煙,已經出了平康巷,繞上金春大街,兩側是林立的民居,再前頭就是巍峨的皇宮,寂靜地讓人有些煩悶。
寧英興致缺缺,於是仰頭,那彎銀鉤掛在天際,還有璀璨的星子,她怔怔看著又閉上眼,使勁深嗅,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清冽的氣息。
她正陶醉之際,隻聽一聲錚鳴,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殺來,正好遞至寧英探身的車窗旁,狠狠紮進車輿內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