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們今天去哪兒?”
問這話的小丫頭掀開一旁的車簾,好奇地盯著外麵的世界,眼睛忽閃忽閃地,格外水靈,像夏日裏一道清泉。
她從未出過府,平日裏,她總是攛掇蕭川帶她混出府去玩,可從未成行,如今,她自然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都覺得看不夠呢。
坐在一旁的大男孩悄悄地咳了一聲,小丫頭不解,回過頭瞪他,撅著小嘴,以示不滿:“蕭對頭,怎麼了?”
男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難得擠眉弄眼了一番,小丫頭愣了愣,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才恍然大悟,就見娘親的一雙眼睛泛紅,怔忪著看向虛無的某處,不知在想什麼。
作為娘親貼心的小棉襖,小丫頭連忙上前,抱住母親的胳膊,親昵地晃了晃,道:“娘,你怎麼哭了?”說罷,又蹭了蹭她的胳膊。
寧英回過神來,她看著自家女兒這副憨態,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瓜,微微一笑,道:“今天去看舅舅。”
小丫頭嘴上“哦”了一聲,又回頭看向男孩,目光疑惑,似是在問,舅舅是什麼?
馬車從金光門出了祁州城,一路向西北奔得飛快,熱鬧喧囂漸漸被甩在了後頭,不久就進了山,人煙越發少了。
小丫頭看得起勁,可耐不住早上起得實在太早,越到後來,就越發的困,於是她趴在母親腿上睡著了。
寧英替女兒撥攏幾縷碎發,不再說話,繼續想著先前未完的心事。
而另一側,蕭川屏息斂神,安靜地坐在一旁,手輕輕搭在腰側。
這是他的習慣動作,因為那裏有柄軟刀,還有三根淬毒銀針,見血封喉,很是厲害,所以,他不能隨便亂動,隻能將腰杆挺得筆直。
蕭川的身份隱秘,見不得光,有人專門安排他來守護這個十歲的小丫頭,可其實,他自己也不過才十六七歲的模樣。
他整日板著張臉,端地極為老成,處處惹小丫頭不快,氣得她都喚他“蕭對頭”。想到這兒,蕭川嘴角起了絲不易察覺地笑意,他看了眼熟睡的小丫頭,低垂下了眼眸。
沿山路又走了好幾個時辰,他們才將將到了地方,早有一班侍衛將他們攔下,說是皇陵重地,閑雜人等不得擅入。
蕭川下車時,徹底收斂住周身氣息,就像是個普通的文弱儒生,寧英攜著小丫頭亦下了馬車,他們一行還有個車夫,共四人,出現在這樣的地方,很是突兀。
侍衛們正要出聲趕人,蕭川上前遞了個令牌,那些人一看,也就不敢攔了,放他們幾人進去。
進了裏頭,地方很大,能看到成蔭的綠樹,還有各色繁花,卻也荒涼,隻有鳥兒嘰嘰喳喳,卻無一絲人煙。
五月的天氣很熱了,這兒的溫度卻極低,小丫頭緊緊牽住娘親的手,有了些不安,她偷瞟了一眼走在後頭的蕭川,那人卻一下子捉住了她這道目光,淺淺一笑,以示寬慰。
小丫頭一愣,她想,蕭川笑起來真好看。
寧英是第二回來了,她自踏進這裏的第一步起,身子便開始戰栗,她死死咬著唇角,咬得沒了血色,才忍住淚。
再走上一段距離,就能遠遠看見巍峨高聳的宮殿,還有鬱鬱蔥蔥的山丘,她在心底喚了聲“父皇、母後”,又像是要滴出了血。
寧英頓住步子,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她提起裙裾徑直跪下,正色拜了拜,小丫頭又是不解,問:“娘親,你這是在拜誰?”
寧英隻是微笑,她瞥了眼車夫,沒有說話,這些年新帝脾氣越發暴戾和乖張,嚴禁任何人再提及先帝種種,所以,她不敢隨意說出他們的名諱,怕給府裏遭殃。
他們繼續往裏,終於到了座老舊宅子跟前,宅門緊閉,四周的牆上爬滿楓藤,很是蕭肅。
蕭川上前敲門,過了半晌,有個白發老者顫顫巍巍地開了門,他的雙眼已瞎,摸索在門框邊,好奇問道:“不知是何人大駕?”十年了,從未有人來過這座院子。
寧英上前,開口道:“是我,寧英。”
老人是宮中的舊人了,此時他大驚失色,口中喋喋,就要跪下了,寧英連忙扶住:“沒這麼多禮,趕緊領我們進去吧。”
宅子不大,是個二進的院落,可卻更加空蕩,一路走來,不見什麼人影,而院子裏雜草叢生,很是破敗。
直到後頭正房,老人才停下步子,寧英便將他遣了下去,又對蕭川和車夫吩咐道:“你們在外頭等著,我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