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世上有種詛咒,就是不要輕易發毒誓,有時連感慨也要小心翼翼,據說每個人頭上都有上帝在拿著小本本記錄你的言行。
有個浪蕩的朋友,上個月見我,大聲地跟我說:“老子從來不感冒,老子跟女朋友從來不分手,連冬天的靜電都繞著老子走……”
我歎口氣:“話說太多閃住嘴,話說太絕變成鬼。”
朋友撇撇嘴搖搖頭。
過了一個月,我們一起喝酒,他說:“老子感冒半個月了,女友也走了。”
我心一沉,我的話居然應驗了。
又過幾天,我從朋友圈中得知:他被老板炒魷魚,天天披外套熬夜打遊戲,女友忍不下去,終於某天早上做了最後一頓早餐,拉箱子走人了……
更可惡的是,聽了他的胡吹海侃,我大受其害,下次不期而遇時,我的鼻子像北京下班時段二環的馬路。
他看著我的樣子大笑,笑過之後就歎氣,歎氣之後就哽咽。
我說:“都會過去的,就像感冒一樣,你看起來還不太糟。”
他說:“我曾想過和她一起看孩子長大,我曾想過退休後我們背包訪遍青山綠水,我曾想過百年後我們一起含笑九泉……可惜都沒機會。”
我說:“你該把這些話告訴她。”
他抽根煙說:“我願意,命運不願意,所以沒辦法的。”
以前我認為愛是兩個人的事,你願意,我願意。後來我發現愛是兩個家庭的事,你願意,我願意,家庭不願意。再後來,我發現愛不是兩人的事,也不是兩個家庭的事,你願意,我願意,家庭願意,誤解不願意。最後的最後,我發現愛仍是兩個人的事,你願意,我願意,全世界不願意,可是沒關係,因為你願意,我願意。
所以,感情有重重阻隔,而我們也會無力、無望、無可奈何。無力的是“你等等我,我馬上就來”到“你等了這麼多年,再多等一會兒吧”。無望是“再試試,也許合適呢”到“其實挺合適,隻是運氣不好而已”。無可救藥的是“他走了,別多想了,再找個吧”到“他走了這麼多年,好多合適的,怎麼偏偏還是想他”。
最深的感情成了含沙射影,滲透到你的骨髓裏,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在你走到末路時重新開頭。所以,我們越走越成熟,越成熟越相信踏破鐵鞋尋覓的海市蜃樓,終究抵不過聊得開的趣味相投。
另外,隻有傻子才會跟女人講道理,道理都是說給自己聽的。
(二)
大學時有個同學,很愛聽我講道理,後來他戀愛了,就愛聽女友講道理。
畢業沒多久,他告訴我他和女友分手了。
2011年我們見麵,他說:“不知道咋了,我就是一直走不出來,很痛苦。”
我說:“失去了你才覺得太美好,可在一起的時候,你想的統統相反。”
他說:“我從網上找方法,把手機屏保、電腦牆紙、來電照片和鬧鍾鈴聲統統改成關於她的。希望會變得堅強起來。”
我無話可說。堅強是從困頓中蘇醒,是從死亡中複活,而我知道,他還活在過去中。
一年後,我們在百子灣碰頭,他的精神依舊不好,他說:“我全刪了,現在提起她就想吐!”
又過一年,在通州的一家咖啡店我們再次碰頭,他說:“我把一切又改回來了。”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