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愛過什麼人。我以為這次我可以。

可我還是沒有愛上你。

看來,他所有的拒絕都是算數的。

易微婉起身踢掉腳邊的雪,這才發現腳趾都凍麻木了。今年巴黎很反常,現在已經是早春,居然還會下這麼大的雪。

天際微光初現,她在原地跺一跺腳,試圖恢複腳趾的知覺。她超大號的化妝箱躺在旁邊的長椅上,緊挨著的是個不停抽煙的高個子男人。為了這位莫名其妙失戀的主兒,她都沒去參加她視若生命的學校舞會。從昨晚到現在,她留在樓上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所有人都會想念他們的party女王,奇怪她為什麼沒有出現。

這個晚上她有無數次想開罵的衝動,但看湯毅凡靜靜地抽煙、神色落寞的樣子,又想到認識他這二十多年來,她極少見他這麼難受,於是她隻好作罷。

“您挪個地兒,行不行?太陽都出來了,虞美人已經是昨夜星辰昨夜風啦,您就是把自己凍死也沒用啊。”

湯毅凡不出聲,隻是把煙掐滅。

易微婉繼續:“我可是連party都犧牲了,見證了你這苦等一晚的癡心。好了,你這也算是拉完屎,擦過屁股了,可以向前看了吧?”

男人閉了眼,吐出來六個字:“你不懂,她不同。”

易微婉望天:“你還說得出押韻的話,厲害死了。”

她火大,湯毅凡每次失戀,都好像天塌了似的,連帶著她的天也跟著崩塌。可能虞雪對他來說真的是與眾不同吧,從他十五歲交第一個女朋友開始,這麼多女人,她還真沒見過他一定要帶哪個來給她見見。她也是這幾天才知道自己隔壁的模範好學生虞雪,居然就是湯毅凡的神秘女友。她想起自己曾在學校裏欺負過人家,心裏麵有點過意不去,於是她這才答應他,來做虞雪的化妝師,幫她打扮好參加舞會,順便給她道歉。

她沒想到自己還是搞砸了。

萬一京城鑽石王老五topone的湯少這次真傷了心,她還真擔不起這個責任。

二十二年前,她在湯家宅子裏出生,湯叔叔一直將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盡管她此後另居他所,跟養父母和哥哥姐姐住在一起,但她與湯毅凡之間的友情卻是無人能比的。他來上海必會來找她,她北上去帝都也都少不得吃他的住他的。她有難,他肯定第一個現身來救;他有難……好吧,他的難,她一般沒本事救,但至少她能做到與他有難同當。零零星星、三三兩兩地算起來,他和她平均每年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在一處玩樂。汪宅是她長大的地方,而湯宅,於她而言,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處棕櫚小島,她可以隨波而去,肆意開懷。

如果問她,哪裏是家?

說老實話,她不太清楚家該有什麼樣的感覺。除了那兩座房子,其實她花了更多的時間流連在世界各地的酒店中。

聖誕的邁阿密伽藍鳥的牆壁中嵌著的鹹水魚缸裏,有她養的小魚尼莫;巴黎的阿泰內廣場,有她全世界最親的人——“老管家”安東尼;常去參加的上海希爾頓的每晚不同的主題餐會,中學時每周四放學後,姐姐都會帶她去玩。姐妹兩人都藏起校服短裙,然後穿上絲襪,化妝成冶豔的成熟女子……有美好回憶的地方是那樣多,卻從沒有一處地方,真正像她的家。

想哭的衝動在每天早晨慣性地襲來。

本來她以為巴黎會有不同,可她錯了。從上海到這裏,掐指算算四年已經過去,可她卻仍在原地打轉。

自由,有了;人生,卻持續迷路,找不到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