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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想不到這樣過了幾年,駝子卻挺了過來。

這幾年裏,機村也是一樣,像是一個大病一場的病人,也一點點緩過勁來,恢複了生機。

駝子又慢慢走出家門,拄著一根拐杖,在村子旁邊的莊稼地邊遊走。這些年,土地又重新分配到每家每戶。雖然眼見整天在地裏幹活的人少了,莊稼卻長得齊整茁壯。雖然時間剛過去三四年,說起當年地裏打不下來糧食的事情,仿佛隻是件在一個不愉快的夢境裏發生過的事情了。

莊稼一分到戶,大部分的年輕人都從覺爾郎撤回來了。隻有索波死不回頭,還帶著最後幾個同樣死心眼的人堅持在那個地方。據說,他們已經不再開荒了。因為連早先開出的地因為人手不夠有一部分都重新荒蕪了。還聽說,他和達瑟一起在那些正在拋荒的地裏試種野生藥材。

而駝子隻是夢遊一般在麥穗飽滿的地頭上行走。

莊稼正在成熟。鳥雀們飛來了,在天空中盤旋時,被微風吹得微微傾斜著身子,繞著那些插在麥地中的草人飛翔。看那些草人除了在風中搖晃身子外什麼都不能幹,所以,就放心地收起翅膀降落下來,啄食麥粒了。駝子舉舉手杖,但隻是舉了兩三下,他就再也沒有力氣了,隻好佝僂著身子站在地頭歎息。

金黃的陽光下,風搖晃那些成熟的麥子,那些沉重的麥穗被風從莖稈上搖落,他伸手卻接住一個麥穗,但更多的麥穗落在了地裏,他也隻能搖頭歎息。

他弄不明白,這一村子的人都是剛剛吃了幾年飽飯的農民,卻對地裏的莊稼不管不顧了。

他想攔住一個人問個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但整個村子,除了院子裏坐著幾個比他腦子還要糊塗的老年人之外,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在。他問:“人都上哪裏去了?”

那些坐在院子裏樹蔭下的老人要麼根本沒有聽見,即便聽見了也隻是仰起茫然的臉,眼睛裏發出同樣的疑問:“為什麼村子裏的人都不見了?”

駝子停下來,從腰間的煙袋裏掏了一撮泥巴,細細地嚼了,又往小學校去了。學校裏也沒有人,教室空空蕩蕩。他又回到家裏,問問家裏人,但他已經忘了,家裏人一早起來,告訴他要晚上回來。於是,他坐在自家的門口,想不起來自己接下來該幹些什麼了。晚上,等到家裏人都回了家,他坐在火塘邊,頭深深地垂在胸前,已經睡著了。

其實,他早就問過家裏人為什麼不下地收割莊稼,家裏人都回答過了。

“不會有人再餓肚子了,你放心吧。”這是女兒的話。

兒子說:“你不是想蓋一座大房子沒有成功嗎?你好好將息著,掙夠錢了,我給你蓋一座!”

駝子聞言,開心地笑了。笑過,垂下腦袋睡著了。睡了一陣,睜開眼睛,又回到了他的老問題上:“你們為什麼不收割莊稼?糧食可是不敢糟踏。”

“如今沒有生產大隊,也沒有人民公社,你自己也老了,就不要操這份心了!”

“你們為什麼不去收割莊稼,把那麼多的糧食糟踏了。”

孩子們都笑了,連他老婆駱氏也跟著笑了。家裏人告訴他,如今餓不餓肚子,已經不是隻靠著地裏的那些糧食了。再說,如今也不是餓不餓肚子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發財,有沒有錢,有沒有很多錢的問題了。但是駝子的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他已經不會思考這些需要在腦子裏轉上好幾圈才能明白的事情了。他也記不住家裏人告訴過他好多次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