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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軟弱了,沒有革命的進取性了。

他在會上哀哀哭泣:“後悔啊,後悔啊。”

“你是為了自己的軟弱而後悔嗎?”

他不答話,隻是哭泣:“後悔啊,後悔啊!”

“那你是為了響應號召付出了一點小小的代價而後悔啦?!”

他還是不答話,他還是哭著:“後悔啊,後悔啊!我有罪,我有罪,我認罪。”

每天,這樣的會都開得很晚。但天一亮,他已經出現在地頭上了。挖土,背土,把背進地裏的生土和施了過多肥料的土攪和勻淨。幹活的時候,他又像過去一樣痛苦地哼哼了,讓人擔心,這個人隨時會倒下。他卻一直沒有倒下。大家又歎息,說:“唉,這個人真是可憐啊!”

大家又都跟在他後麵下地勞動了。

這樣,終於讓所有的土地都補種上了蘿卜、蔓菁和養麥。蘿卜下來的時候,他又教大家怎麼樣製作蘿卜幹,怎麼樣挖地窖,儲存一些新鮮的蘿卜。蕎麥即將收割的時候,他終於病倒在床上了。他歎息一聲,說:“這樣,就不會餓死人了。”

他不再出門,每天晚上,整個村子又都聽得見他發出長聲吆吆的呻吟聲了。

駝子再出現在大家麵前時,手裏拄上了一根拐杖。他對每一個人說:“我不行了,活著也沒有什麼用處,我再也幹不動什麼活路了。”

女人們會在這時用袖口去擦眼中的淚水,有些男人會點上一鍋煙,把一臉憂戚藏在不斷噴出的煙霧後麵。但更多人還是恨他怨他,給他白眼。那一年,機村人靠一肚子的蘿卜與蕎麥度過荒年。吃得不好,打屁都沒有臭味。機村人就開玩笑說,駝子真有能耐,把村子給打掃幹淨了,沒有了臭烘烘的味道,還怕我們身上髒,如今,我們身上也散發不出臭味了。所以,當他哀怨地訴說時,也有人會回應說:“你已經把我們裏裏外外可以發臭的東西,都清理幹淨了。你還需要再幹什麼呢?你什麼都不用幹了。”

以後,就是外麵天氣再好,他也不肯出門了。

就在這年冬天,上麵一紙通知下來,駝子林登全一家,就離開機村了。

接到通知時,他們一家人都痛哭了一場。第二天,就把家裏的壇壇罐罐,破衣爛衫裝上馬車,離開機村了。

駝子一家,去了一個叫做新一村的地方。

那地方離機村也就幾十裏地。原先也是一個有著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好幾十年前吧,一場瘟疫過後,那個村莊就再沒有人了。周圍的人,也忌諱去那樣一個地方。解放後,國家陸續安置了一些流民去那個地方開荒生產。從此,那個地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新一村。意思大概是,這樣的村子還可以二號三號的排列下去。這一地區剛剛解放時,突然出現了許多漢族流民。一些因為戰爭破產了的小生意人,國民黨的散兵遊勇,更有些說不清來曆的身份可疑的人。國家就把這些人集中收容了,安置在這個地方,讓他們開荒種地,自食其力。那個地方也麵臨一個棘手的問題,從那樣的人群中產生不出來值得上麵信任的人來擔當基層領導。

所以,上麵想到了流落紅軍林登全。

因為他聲稱在革命進程中所以軟弱,都是因為機村人當年於他有恩,使他堅定不起來。領導馬上就問:“是不是換個地方你就能堅定?”

駝子立即挺起胸膛,說:“能!”

上麵的領導就下定了決心。讓他這個前紅軍戰士在另外一個不需要背負著曆史舊賬的地方繼續革命。正式找他談話時,他又提出了一個條件。

“我不再積那麼多肥了,我領導大家開荒地,多開些地,一樣多打糧食!”

這個條件真讓人有些啼笑皆非。在新一村,正在安置一些釋放的勞改犯,這些人,都是國民黨時期的軍人和政府裏的小官員,因為一個舊政權的覆滅蹲了監獄,在裏麵脫了胎換了骨,現在要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了。領導說,要的就是有人領著他們繼續改造。

“怎麼繼續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