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暖風吹豹來(1 / 3)

暖風吹豹來

萌神·妖路歡脫

作者:子夜初

小書生把一碗貓飯放到了巷子口,咪咪喊了兩聲。

它從牆角探出半個腦袋來,看著那小書生笑眯眯的眼睛,心想:蠢貨,咪咪你個頭啊,我又不是貓。

“小貓。”小書生蹲下身子。小花貓一點點走過來,鼻子湊在碗上嗅了半天,才開始吃起來。他用手指撫著貓毛,小貓不耐煩地彈了彈耳朵。

他是半個月前在巷子口撿到這隻貓的。

那時這貓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傷,奄奄一息地縮在牆角裏。剛下過雨,它渾身都是濕的,小書生身上沒有別的東西,隻好用衣襟把它包起來抱回了家。

結果繼母一推門瞧見他包著隻髒兮兮的貓,便尖叫起來:“哎喲,這是什麼妖怪你就往家裏抱,貓?你說這是貓?你還有心思養貓,家裏都揭不開鍋了還養貓,要不說百無一用是小書生呢……孩兒他爹,你瞧瞧你寶貝兒子,弄過了個什麼妖怪東西回來……”

“你才妖怪東西,你們全家妖怪東西。”彼時它蜷在小書生懷裏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暖意,恢複了意識,但卻完全動彈不得,隻能在心裏狠狠詛咒了那女人一番。

小書生終究是沒能留住它,第二天去私塾的路上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回到了巷子口:“你看起來是受了傷,你在這裏等我,我放學的時候給你帶東西吃,別亂動。”

誰稀罕吃你的東西,老子要是能動還能讓你抱著。

它彈了彈耳朵,天雷劫太凶猛了,它給劈斷了兩根肋骨,腿也不太好使了,本來想找個僻靜的山溝溝養傷,結果從山上下來還沒走兩步就被又一個驚雷劈得昏了過去,醒過來就被這小書生抱在懷裏了。

雷公你也太狠了吧。

還好今天太陽出來了,它挑下午陽光好的時候找了個地方打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見小書生的聲音又傳來了:“小貓咪,你餓了嗎?”

小貓咪?

你才小貓咪,你們全家小貓咪?

我是一隻豹子,豹子!

它一骨碌從地上翻起來,結果身負重傷沒翻好,頭朝下撞在了地上,姿勢著實有點不雅。

“哎呀,疼不疼?”小書生伸手把它抱了起來,正好抱在它受傷的肋骨上,疼得它一爪子撓在那小書生的手上,血順著傷口就流了出來。

“嘖……”小書生倒吸了一口氣。

哼哼,知道怕了吧?

它彈了彈耳朵,以為這人該扭頭就走了,結果小書生非但沒走還從懷裏拿出了一個荷葉包在它麵前攤開:“我的錢就夠買這麼多了,也不知道你吃不吃……”

荷葉包一打開,香氣撲麵而來。

它忍不住湊上去聞了聞,嗯,不錯,很好吃,是巷口符離集的燒雞。

正狼吞虎咽地吃著,就覺得小書生又用手摸了摸它的腦袋,本來想甩開的,但鑒於人家剛給它買了好吃的,想想還是算了。他要摸就讓他摸吧,反正自己現在也沒辦法向他證明自己是隻小豹子。

它得先把雷劫的傷養好了才行。

“吃飽了嗎?”看著小貓狼吞虎咽地把小半隻燒雞吃掉了,小書生眯著眼睛笑了笑,“你真是貓嗎?貓不是應該喜歡吃魚嗎?你也愛吃雞嗎?”

它翻著眼皮朝上喵了一聲,你才是貓,跟你說了不是貓。

喵完之後覺得不對,自己喊出來不應該是喵啊,應該是怎麼樣來著?

糟了,好像忘了,天雷劫把它打失憶了?

現在也沒辦法化成人形了,不然一定得好好跟這小書生理論理論。

“我得回去了,不然嬸娘又該罵我了。”小書生依依不舍地摸著小貓的肚皮,貓肚子很軟很舒服。

嬸娘?

大概就是昨天罵它妖怪東西的女人,那女人真討厭。

“我明天再給你買吃的,你喜歡吃什麼?我每天隻有兩個銅板,今天這隻雞還是我好不容易求老板才給我的昨天剩下的,明天要不然我給你買魚吧。”

它想說隨便吧,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能知道什麼東西好吃,重九烤的番薯才好吃呢。結果喊出來就變成了“喵”的一聲,急忙捂著嘴,又覺得不對,伸出舌頭舔了舔肉墊。

小書生好像很高興,笑了笑說:“那你等我。”

等你妹啊,要不是老子現在動不了誰等你啊。

***

重九正在烤番薯,就聽見身後樹葉沙沙響。

他歎了口氣,在火上翻動了一下番薯:“來就來了唄,堂堂一個獸仙,怎麼倒躲躲藏藏起來了?”

“現在不是了。”它從樹後閃身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毛。

也不知道是倒了什麼血黴,人家遭雷劫大不了就受個傷,結果它給劈成了一隻貓。

貓?

貓你妹!

它用力抖動身上的毛,月光之下漸漸化成一團白影脫出了人形,它的人形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對,他是一隻公豹子。

重九半天沒聽見聲音,扭頭看了一眼,立刻轉過臉道:“去去去……快把衣裳穿起來,怎麼雷劫把你衣服都劈沒了。”

他在樹叢裏找到一身衣裳,利索地穿好了,出來就聞到了番薯香。

“你怎麼出來還隨身帶著衣裳?”他在火堆旁坐下,挺暖和的。

“我這不是掐指一算,算到你今日有大難臨頭。”

“我能有什麼難。”天雷劫都曆過了,還能有什麼難。他盯著火上的番薯舔了舔嘴唇,“熟了沒?”

“那小書生今天沒錢給你買吃的了,你都快餓死了,還不是難?”重九用手裏的樹枝戳了戳他,“別靠得那麼近,小心燒了你的貓須。”

“你才貓須!”他伸手要從火堆裏拿一個番薯,給燙了一下忙縮回手來,想了一想剛才重九的話,“你怎麼知道小書生今日沒有給我帶東西吃?”

“你這話問的,我也好歹算是個神仙,在我地界上有隻雷豹給一腦袋劈暈了我能不知道?”重九笑了笑,用樹枝給番薯翻了個身,摘了個熟的扔過去,“今天沒有大魚大肉伺候你了,將就著吃個番薯吧。”

他接過來在手裏掂了半天才握住,興致勃勃地剝了皮咬了一口,皺了皺眉,沒有以前好吃了。

“是沒有以前好吃了,你連符離集的燒雞都吃過了,還能看得上我的烤番薯?”重九也拿了個番薯剝著,“不過,你也知道凡是我們這些入了籍的仙人,受了凡人的恩惠都要知恩圖報,那小書生把自己的飯錢省下來給你買大魚大肉的,你也不能白吃人家的。”

“又不是我要吃的。”他哼了一聲,用力咬了一口番薯,“再說本來不是說好,我天雷劫的時候你來救我的嗎?”

“我那天……”重九仔細想了一想,“睡過頭了。”

“你!”要不是他餓得厲害,真恨不得一番薯砸在重九腦袋上。

重九笑了笑,繼續剝著番薯邊吃邊說:“你來人間曆劫,就該知道這是多災多難的十年,你也曉得你要升仙,不光是天雷劫,還有天火劫,天水劫,甚或是情劫……”

他懶得聽重九囉嗦,吃完了最後一口番薯,拍了拍手站起來說:“我走了。”

“十七。”重九看著正要轉身的少年,喊了一聲。

“嗯?”少年回過頭來,一臉很不情願的樣子。

重九眯著眼睛笑了笑,道:“你可知道那書生身上有煞?”

“煞?”十七驚了一驚,他平時也是能感覺得到人身上的煞氣的,但是大概是天雷劫太累人了,他現在功力大不如從前了,連化個人形都很累,更別說感覺到煞氣了。

“嗯,很重很毒的煞。”重九低著頭繼續烤火,“他這一生都隻有難,一輩子都很苦,他給你買燒雞的日子不多了。”

燒雞沒了?

那還了得?

十七心裏大驚,現在連番薯都不好吃了,沒有燒雞可怎麼活!

“所以你……”重九抬頭的時候,十七已經連影子都沒有了,地上一攤散了的衣裳。他歎了口氣站起來把衣裳疊好了嘟囔著,“穿了人家的衣裳也不知道收拾好了再走。”

****

張卿摸摸身上的銅板,隻有三個,不夠買半隻雞的。

他攢了三天也隻攢到三個銅板,阿爹說他已經是大人了,不能總是吃飯不幹活,讓他自己去鎮子上找活幹。那些鋪子裏的老板一瞧他那小細胳膊小細腿的,都連連搖頭,累死了也是一條命。

他最後隻能在私塾裏幫先生抄書,一天隻有一個銅板。

他自己舍不得買燒餅吃,因為要給小貓買燒雞。

為什麼要給小貓買燒雞呢?他其實也不太明白,但每天從私塾出來就去看小貓好像都成習慣了,自從阿爹娶了嬸娘進門,他就一直被推來推去的,沒有人喜歡他,也沒有人需要他。

但是……小貓應該需要他。

小貓每天都在等他給它買燒雞。

張卿頭一次覺得這世上有個人在等你,期待你,需要你是這麼讓人高興的事,要不是嬸娘太凶,他真的很想把小貓抱回去養。

張卿歎了口氣,決定在燒雞鋪子門口等小夥計把今天賣不掉的燒雞扔出來,他用三個銅板買半隻。

不知道小貓現在怎麼樣了。

他昨天被嬸娘安排上山砍柴,天黑的時候在山上迷了路差點沒下山,回來還被嬸娘臭罵了一頓,最後他跑去看小貓的時候天都黑了,小貓不見了。

他有點擔心今天小貓會不會在,要是連小貓都不需要他了,那他該怎麼辦呢?

小夥計最後給他包了一整隻雞,收了他兩個銅板:“看你也怪可憐的,每天在這兒蹲著等燒雞,也不見你自己吃,是買給什麼人吃的?”

“……朋友。”他想半天,總不見得告訴別人是買給貓吃的吧,誰信啊。

一口氣跑到巷子口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他沒有看到小貓,有點忐忑地咪咪叫了兩聲,終於看到小花貓從牆根後探出半個腦袋來,那一臉不屑的表情,他不會認錯的。

“我昨天沒來你生氣了嗎?”小書生把燒雞打開放到地上,小花貓就毫不客氣地低頭啃起來,書生又開始喋喋不休地念叨了,“我爹說我以後是大人了,不能再白吃家裏的飯了,所以讓我去鎮子上找活幹,但是他們都不要我……”

十七一邊低頭吃著燒雞,一邊用力在書生身上嗅了嗅,重九沒說錯,這個人的命中煞氣很重。

“……所以我下個月就要進京趕考了。”書生用手揉了揉小花貓的腦袋,“唉,看你挺能吃的,怎麼一點兒都沒長大啊,都好幾個月了吧,怎麼還這麼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