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捧得皎月釀土酒(2 / 3)

帝京城臘月的天氣,蘇釀身體不好便甚少出門,此時裹了一層又一層的棉衣,還是凍得唇色發紫,臉色煞白,眼巴巴看著王爺站在街上滿臉怒氣。

葉昀趕走了滿街看熱鬧的人,把蘇釀抱上馬,一溜煙地回府了,蘇釀趴在王爺背上嘟著嘴角還在生氣:“我不要回家!我要清理門戶!”

葉昀也生氣:“丟人現眼。”

王妃一聽眼睛立時紅了,趴在王爺後背偷偷哭了,卻沒再爭辯到底是誰最先丟人現眼的。

到了王府,蘇釀賴在馬上不肯下去,挑釁地看著葉昀:“王爺我心裏不舒服,你陪我喝一杯如何?”

王爺想:你瘦巴巴的,十幾歲的時候沒少耍酒瘋,現在找我拚酒,開玩笑。

那天晚上葉昀輸得很慘,喝得誰都不認識,抱著蘇釀喊“母後我好想你,你來見我有什麼囑咐”。王妃摸著王爺的頭:“好孩子,記住婚後不要搞婚外遇,你的王妃雖醜,但是醜妻也是家中寶啊。”

葉昀嗯啊地答應,忽然又認識王妃了,用手捂住她有三顆痣的半麵臉,嘟囔道:“這麼看雖然非傾城絕色,也好歹是個美人……”王爺想了想又搖搖頭,“是個很美的美人。”

王妃有點動容,問王爺:“今日帶我回來,是心疼我嗎?”

王爺搖頭,一本正經道:“心疼錢。”

蘇釀原本一張臉任由葉昀捏來捏去,此時一拳打上王爺的臉用了十二分的力氣。

張七終於找到王爺王妃的時候,蘇釀正對著葉昀使勁揮著拳頭,簡直要把過去幾年受的委屈都打回來的。

王妃找來畫師將王爺一張青腫的臉畫得很逼真。

王妃派人將畫像送去清風苑,第二天,為了真愛的清風姑娘將滿滿兩箱金銀珠寶加上自己多年積蓄全部送來,隻求蘇釀別再家暴。

王爺沒有跪,不過將錢倒是賺回來了。

〖皇家夜宴,五年成約〗

後來,這位慕清風姑娘從帝京消失得無影無蹤,十六王爺跟王妃卻似乎因為此時更加疏遠。

就這樣熬到夫妻倆成親的第六年,王爺和王妃仍未有所出,這幾年裏,上陽公主嫁給了當朝將軍,皇上和丞相有了太子,十七王爺娶了欽差大臣,每每年節,伉儷情深一對對的秀恩愛的模樣深深刺痛了葉昀脆弱的玻璃心。

在尋找真愛的道路上,十六王爺仍然沒有死心。

這年年夜宴,皇上問:“十六弟與王妃成親也有六年了,什麼時候能讓朕做叔父?”

愣神的十六王爺愣了一愣,那句想說了多年的話就那麼脫口而出:“我想休妻。”

本來熱熱鬧鬧的宴席,瞬間冷得像突降了一場鵝毛大雪。

眾人看向十七歲的小王妃蘇釀,王妃這一年臉上的痣似乎又長大了一個號,更醜了些。

皇上幹咳了一聲,正準備嗬斥過河拆橋的十六王爺。

已經堅持了六年的十六王妃忽然說了一句:“好。”頓時舉座嘩然,一片唏噓,即便是隨口說出的葉昀都驚呆了。

蘇釀看了看席間文武大臣,看了看席間山珍海味,看了看宮城花燈,小小年紀卻滿麵疲色:“王爺可願意答應我三件事?”

葉昀站在那裏,青年模樣的王爺威嚴持重:“夫妻一場,何談不答應。”

便是一百件,隻要能休妻,怎麼會不答應?

蘇釀舉起嫩生生的三根指頭,挑眉:“第一,王爺在軍部任職,我嫁給王爺六載還未見王爺立過任何軍功,王爺便立一件軍功給我看看。”

這若是不答應,該多麼被人看扁,王爺冷笑著立時回複:“準。”

蘇釀彎下第二個指頭:“第二,我要王爺參加文科科舉,王爺要入選殿試。”

每年文科科舉考試,全國上萬學子千裏奔赴京城,能入選殿試的光宗耀祖,從此便可平步青雲,所以考試內容——難難難。

但是,可以找皇兄走後門啊!

十六王爺胸有成竹道:“準。”

蘇釀點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王爺,遲疑了一下輕聲道:“我與王爺相識六年,夫妻六載,雖無情深,到底也有夫妻情分,若前兩樣王爺都做到了,王爺便同我回娘家寂月山住幾日吧。”

葉昀被她說得微微有些感慨,盡量放柔了語氣道:“這個自然可以。”

蘇釀端起酒杯敬皇上:“我們夫妻一場是當年皇上賜婚,現在也請皇上做個見證吧。”

葉昀舉著酒杯:“君子一諾,本王言出必踐。”

葉昀卻不曾想過,這一諾,竟五年才成約。

〖寒槍鐵甲,塞上明月〗

次年二月,邊疆羌人作亂,大將軍正和上陽公主生第一胎,忙著當爹。十六王爺主動請纓:“皇兄,請給我一個休妻的機會啊!”

皇上準奏,撥軍五萬以王爺為帥,聲勢浩大,可是皇上向來吝嗇,軍餉隻付了一半,王爺也不在乎。

葉昀帶著五萬人從南武門外啟程,浩浩蕩蕩向著北羌族而去,意氣風發,勢在必得。

羌人驍勇善戰,王爺帶的兵是好兵,可惜王爺多年來隻擅長紙上談兵,每每傳回來的軍報,必是敗敗敗!

蘇釀身體不好,今年從年初夜宴回來一直纏綿病榻,每次聽到戰報臉色又不好了幾分。

這一年,王爺駐紮北疆,王妃守在府中,兩地分隔,偶然書信,王爺寫:好?王妃答:安。

史官後來收集皇室家書做記錄,給予十六王爺夫婦家書的評價是:浪費紙。

張七後來讀史書,給予這一章的評價是:也浪費人馬。附注:送信的人是王府張七。

年底,軍餉不夠做棉衣,北風卷地白草折,人冷馬疲,王爺連著寫了幾封加急的信件要棉衣要糧草。

皇上還在和丞相鑽研如何能夠提高生兒子的準確率,大將軍在和公主研究如何教大兒子能夠直立行走。

十七王爺和欽差大人仗著有錢捐了十萬兩黃金就不管了,滿朝文武更是樂得清閑,最後還是王妃蘇釀拖著病體帶著幾百家丁找了百家裁縫鋪子開始做棉衣,滿朝皆知十六王妃素來節儉,這一次卻是把家底都敗光了地賠錢湊棉衣買糧草。

蘇釀親自監工,日夜趕工,做了五萬件棉衣,又配置了十車常用的草藥,物料剛一準備好,王妃便病倒了。

結果當日傳回來軍報,葉昀戰場遇襲,性命堪憂。

蘇釀趕不及收拾細軟,帶著十個家中護院侍衛趕往戰場。蘇釀發著燒帶著病堅持跟著一群侍衛騎馬而行,一路顛簸風霜,仆人都心生不忍。

趕到營地的那天,北地大雪,雪花如盤,紛紛揚揚,王妃眼睛通紅,下馬奔進軍營第一句便問:“王爺怎麼樣?”

葉昀聽到動靜奔出營帳,正看到雪地中滿臉焦急的蘇釀,愣在當場,訥訥道;“我騙我大哥的,你怎麼來了……”

蘇釀踉蹌幾步奔過來上下將王爺檢查了一個遍,才捂住胸口吐了一口氣,卻一彎腰噴下一大口血,落地如雪地紅梅,下一刻雙目緊閉,整個人直接栽倒在地,葉昀心驚膽戰地將她接在懷裏,這才看到她滿臉的冷汗和蒼白的臉頰。

蘇釀這一病便是三天暈迷不醒,王爺守在她榻前,皺著眉頭,人如困獸。

思前想後,家中從小長大的兄弟姐妹都忙著自己的事,卻沒想到,天寒地凍,他孤立無援之時,最擔心他安危的竟然隻有這個單薄的小姑娘,這個成婚六年來,他從未在意過的結發妻子。

葉昀坐在將軍案前,進行了一次深入的思考,關於他過去的二十年和未來二十年該如何實現人生價值的思考。

三天後蘇釀終於病情好轉,那時候王爺正出戰羌人,這一次竟然來了個大獲全勝,他凱旋之時,蘇釀正裹著厚厚的大氅隻露出一張小臉等在營長口。

金戈鐵馬,冰天雪地裏一雙眼裏都是笑意,葉昀跑馬過去,將她抱上馬背:“這麼冷的天你跑出來幹什麼!”

蘇釀笑:“我給王爺準備了好酒慶祝。”

蘇釀從馬上溜下去:“我先去準備,王爺回營帳等我。”

等到蘇釀親手端著菜肴和酒盞進來時,葉昀正端著一個大碗抱著木盆喝酒,剛精神點的蘇釀看著王爺立時又有點迷糊:“王爺你在幹嗎?”

“在喝你給我帶的酒!王妃為何用如此大的盆來裝,我怕喝不完落灰。”葉昀端著海碗,看著木盆的表情很擔憂。

“那是給你泡腳的……”

當晚,王爺在地上睡,王妃在床上睡,葉昀滾來滾去,覺得不知為何自從蘇釀來了北地後,這裏氣溫似乎都升高了。

葉昀趴在床沿上,頭趴在蘇釀的被子上,很感慨:“辛苦王妃千裏來探望,本王覺得渾身上下都特別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