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宮。
到北京很久了,都沒去雍和宮,一則是沒找到機會,二則是感覺雍和宮是一個分量很重的地方,不應該馬虎從事。到北京沒多久,就聽人說,雍和宮是必須要去的。為什麼要去,他們的理由無非是那是一個很“靈”的寺院。
其實之前我已經到過雍和宮的門前了,因為進過國子監。當時我不知道,國子監的旁邊就是孔廟,而孔廟的旁邊就是雍和宮。幾個地方都在國子監街,並且緊靠在一起。一旦發現這一點,總是感覺有點奇妙。從年代上看,國子監、孔廟應在雍和宮之前。從功能上看,也不一樣。國子監是元、明、清三代最高教育行政機關和最高學府,相當於現在的教育部和北大、清華;孔廟是元、明、清三代京城祭孔的場所;而雍和宮則最早是清代的王府,而後則演變為皇帝行宮、佛教寺院。
幾個地方都去了以後才發現,看似功能不同的幾座皇家建築,其實是可以融合在一起的。這不僅因為它們地理位置接近,更因為有內在的一條線貫穿著。
雍和宮建在孔廟和國子監旁邊,是偶然還是有意為之?現在推想,康熙在給他兒子雍正辟王府的時候,是否考慮了要緊靠孔廟和國子監這層因素?我猜想是有可能的。孟母為了兒子的成長環境還要擇鄰而居,作為一個雄才大略、知識淵博、重視教育的康熙帝,估計也會想到這一點。試想,作為皇子,作為親王,辦公場所選在國家最高學府和至聖先師孔子的旁邊,“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其清幽古雅是不言而喻的,從中也能看出康熙皇帝對後輩的期盼和對江山社稷的理想。
不管怎麼說,後來雍和宮的命運是洪福齊天。雍親王沒有辜負厚望,成了雍正皇帝,雍和宮一下子升格為皇帝行宮,更何況在這裏還誕下了另一位皇帝乾隆。一個地方連續出兩個皇帝,正所謂“龍潛福地”。政治才能和藝術才華都頗為傑出的乾隆皇帝,在他的任上突發奇想,把這樣一個風水寶地捐給了佛,一個行世俗之樂的地方變為了一個吃齋念佛的清靜場所。這一演變是從雍正駕崩之後,乾隆把父王的靈柩置於雍和宮開始的。皇帝有皇帝的思維邏輯。真龍天子就是佛,敬佛與祭祖是一體的,因而把雍和宮變為念佛的地方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當然,皇帝這樣做,有一個隱秘的想法,就是希望福蔭後世,江山永固。
一個朝代的命運自有他的運行軌跡,智慧超人的皇帝往往也難以把握,清王朝後期的遭際可感可歎,大大超出乾隆的預想。但作為佛教聖地的雍和宮香火卻日益興旺,可見佛自有佛的道理,國運與佛運的關係,就連皇帝也不一定能真正參悟。
好幾個北京人都對我講起雍和宮一直以來的繁盛景象。在北京還盛傳一種說法,雍和宮很“靈”,因此朝拜進香的人很多,常年都是熙熙攘攘,其中不乏南來北往的社會名流。“今年大年初一,來進香的人達四萬多人,很多人從早上四五點鍾就開始排隊。”雍和宮的專職講解員葉老師對我說。“初一這天,為了維護秩序,東城公安分局動用了上千的警力。”東城公安分局的高主任也這樣告訴我。從他們的描述中,我能夠想見大年初一這天雍和宮人潮如湧的繁盛景象。
將要離開北京的時候,才發現還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未去,比較之下,我放棄了其他很多地方,而保留了雍和宮,因為總覺得心中有個願望未了。而那是一種什麼願望,朦朧而又能夠感知。幾十年的經曆,讓我對人生這本大書似乎是讀懂了,但又覺得全然未讀明白。詮釋人生秘密的答案有嗎?在哪裏?這是經常困惑我的問題。我得承認,佛教也許正契合了我內心的某種尋覓。最近兩年,我到過大西北的大片土地,在遼闊蒼茫的大漠、戈壁和草原之上,更能夠看到梵音、佛光和朝聖者的身影。在青海湖邊,在塔爾寺,在敦煌莫高窟,無論是以何種麵目出現的佛,還是磕長頭的朝拜者,都讓我在內心引起不小的震撼。那艱苦、漫長、苦行的磕長頭,他們為了什麼?“不為今生,而為來世。”老實說,這對我們很多生活得很當下、很現實的人來說,還是一個天方夜譚似的神話。我不是佛教徒,但我承認佛教文化對我的浸潤,佛教的慈悲、平和、超脫和智慧,對我還是產生了強大的吸引力。正是這樣,大凡是佛教聖地,我都想去瞻仰和感知一下。我知道要真正懂得是難的,但感知一下,總是有益的吧,總是會有所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