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玉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每天裏的24小時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胃痛,以至於她連自己的基本生活都無法照顧,隻能大把大把地吃藥,但身體機能卻在逐漸退化,吃藥也漸漸變得無濟於事,每天曼玉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曾經烏黑柔順的秀發也大把大把地脫落,本就瘦削的臉龐更是顴骨凸起瘦得嚇人,其實她也想去看看自己剛剛出生的可愛的外孫女,可是自己這副模樣連她自己都覺得害怕,更何況那麼小的孩子呢?!還是不要去,免得嚇到孩子吧,她不願意讓女兒和女婿一家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不想因為自己而幹擾到女兒他們的好心情。
愛嘉出生之後的幾天,曼玉一如既往地吃藥,覺得胃部一陣痙攣,抽著筋地疼,豆大的汗珠順著她筋骨凸起的臉頰淌下,劈裏啪啦地掉落在地板上,構成一曲簡簡單單的樂章。
曼玉手忙腳亂地摸出自己的藥片,慌亂地從藥瓶裏倒出一大把,顫抖著手送到嘴邊,卻突然劈裏啪啦地滾落一地,其中有幾片,甚至還偏執地越滾越遠,曼玉慌了手腳,木訥地望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散落一地的藥片兒,不知所措,隻能不予理會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藥片兒,繼續努力地試圖從藥瓶裏倒出藥來吃,卻發現她的手似乎已經不是她的手,更加不聽使喚,還沒等將藥片兒倒出來,這一次,掉落在地上的是整個藥瓶,滿滿一大瓶的藥劈裏啪啦地散落一地,綠色的藥片在地板上蹦蹦跳跳,似乎在嘲笑這個已經沒有了力氣的女人。
天要亡我?!曼玉絕望了,無助地跪在地上,試圖拾起幾個藥片兒塞進嘴裏,管它幹淨也好,髒兮兮也罷,隻要能救命,她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可是,連這點力氣她都沒有,剛一跪在地上,眼前發黑,便暈了過去,躺在一片藥片的海洋之中,卻沒有力氣去吃掉它們。
癌細胞在這個可憐的女人的身體裏囂張地擴散著,僅僅憑借止疼藥活了這麼久的曼玉已經對這種藥物產生了依賴性,所以才會越吃越多,從最開始的實在無法忍受疼痛的時候才吃上那麼一兩片發展成為現在毫不誇張地說便是當飯吃。
曼玉“咕咚”一聲栽在地上,安詳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或許,這就是人的信念在作怪吧,曼玉已經超出了醫生給她下達的死亡通緝令,可是她,偏偏憑借著堅強的意誌,不接受任何治療,隻是服用這種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甚至對身體健康狀況有副作用的藥片活了這麼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醫學上的奇跡。
也許上蒼都在可憐這對母女吧,如果曼玉這樣一直睡下去,恐怕連雨嘉的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適逢月末,正是這片小區收電費的日子,嗓門尖尖的女人狠命地叫著曼玉家門:“段曼玉!段曼玉!”
回應她的是一片安靜,房間裏沒有一絲動靜,隔壁的鄰居丫丫看不過,熱心腸地提醒道:“我下午還看到段阿姨了呢,也沒見她出來啊,應該是在家呢,你在敲敲吧!”
又是一陣狠命的敲門聲,依然是無人回應。
氣急敗壞的收費員罵罵咧咧地嘟囔著:“不想交費就直說嘛,東躲西藏的算是這麼回事?!不都說她女兒嫁給了一個富二代嗎?!怎麼連這點電費都交不起?!”
嘴上罵著,卻挪動著腳步離開了。
丫丫倒是感到十分奇怪,這個年輕的女孩兒比雨嘉大不了幾歲,恐怕還算是曼玉這一圈鄰居裏心地最為善良的了,小小的年紀孩子都已經三歲了,雨嘉沒有結婚的時候,曼玉倒是十分羨慕丫丫,覺得雨嘉如果能夠找到像丫丫丈夫一樣的男人,雖然平凡但是有責任感,兩個人過著平凡的日子,她就能夠心滿意足了,而雨嘉出嫁的日子裏,曼玉和鄰居們一直也是和諧相處,想雨嘉的時候,就會看看丫丫,算是寄托自己的思念吧。
其實人類有的時候很自私,你對她好,她就對你好;你對她不好,她當然也會這樣對你。
丫丫也是一樣,曼玉待她不薄,好端端的段阿姨卻不見了蹤影,感到十分奇怪,好在這一片小區的樓房都是老式的那種,有著不高不矮的窗戶開著,丫丫湊到窗戶邊,踮起腳尖,剛好能看到房間裏的情形。
隻看到她所謂的段阿姨正躺在客廳中央,臉色慘白,沒有血色,嘴唇發黑,身旁散落著一地的藥片兒,不知道還有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