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3)

從登上列車開始,伊小惠就興奮不已,而祖修美似乎心情就變得沉重起來。她告訴伊小惠,她們這次去隕西,尋找“度靈”神秘人的旅途,也許不會像她們想像的那樣輕鬆,盡管這不是什麼尋寶探險活動,既不會那麼刺激,也不會遇到太多的風險。但去的畢盡是偏遠落後的山區,不確定因素仍然很多,可能很艱辛,也可能很乏味,最終一無所落,所以,希望伊小惠要有思想準備。再一個就是,要伊小惠不要太興奮,晚上要休息好,這樣,即使她明天想改變主意,也可以在武漢遊玩一天,晚上,可以再乘Z12次列車回北京,也算是不枉此行。畢盡美麗的江城,也是中南地區最大,人文景觀彙萃的大都市,伊小惠以前從未來過。

伊小惠則表示,不管這次尋訪的結果是怎樣的,自己都不會後悔。至於說到風險,自己覺得生活太無聊,就算是在山區遇到綁匪,然後,父母為了營救自己,去大山裏給綁匪送贖金,這也許是最刺激的旅行。自己回去以後,興許可以寫成一部少女探險的書。

祖修美說這是因為伊小惠,從小生活條件在優越,沒有吃過苦,不懂得生活艱辛手原故,是後現代社會,人們的一種普遍的心靈“貧脊症”,是因為得到的太多,而感受不到愛和關懷是怎樣的,醫治這種心靈“貧脊症”的唯一方法,就是去體會艱難困苦的生活。如果伊小惠願意,今天這列車上的晚上,自己就可以讓她體會一把,同年人的艱難人生,這或許可以改變伊小惠,對生活,對人生,對金錢的態度。

這時,伊小惠才知道,祖修美也並非尋常的人,也有一些神奇的本領。祖修美肯定的說,自己確實也懂得一點催眠術和心靈異引術,盡管沒有本領讓普通人,看到消失的世界,但可以引導普通人,通過接觸,回朔他人的過去。

她告訴伊小惠說,伊小惠下鋪的那個中年男人,從小是個孤兒,自己可以讓他晚上做夢,伊小惠在他的上麵,就可以看到他,記憶中的一切,像一部快速的電影一樣,在伊小惠的腦屏幕上放過。問題是伊小惠的這一夜,會讓伊長一歲,當然隻是心理的年齡,而不是生理的年齡。她依舊還是青春美貌,不會發生一點變化,但會變得成熟起來。

伊小惠認為,隻要相貌不變老,隻是變得更老誠一些,這無所謂,自己求之不得。於是,祖修美讓她平靜下來,安安靜靜地躺到鋪位上。然後,默默地對自己說睡吧,連說三聲,開始數數一、二、三……

伊小惠按照祖修美的指示,上鋪位,躺下,開始默念,睡吧,睡吧!睡吧,一、二、三,她第一次很清楚發現自己入睡了。而與此同時,一個世界在黑暗中展開了,她發現自己成了另一個人,一個叫單約春的男孩。

永遠的冬季

1973年,單約春要讀書了,那是他在家慧家睡歲時,家慧她娘告訴他的。這一年他已11歲,當聽到約春要上學時,剛滿8歲的貢家慧,便在床上嚷著也要上學。可父母並沒有同意,在這個吃飯穿衣都有困難的年代,讀書是多麼奢侈的想法,在這個近百戶人家的陳家溝,可以上學讀書的人是那樣少。過去的那麼多年,有條件讀書的,就是村長,書記,村會計,那麼幾戶人家的孩子。盡管家慧吵著要上學,其實她和約春一樣,從來就沒想過,自己會有讀書的機會。

母親告訴她,約春之所以開春要上學,那是因為村長家的老三福嬌要上學,福嬌身體不好,需要人接送。陳家大兒子去年已參軍走了,二閨女現在,也安排在大隊的副食店做事。福嬌上學,沒有人作伴不行,所以福嬌她娘,找到自己,讓她去找約春的姨父家商量,讓約春陪福嬌去上學,並承諾如果他們家同意,陳家不光給約春出學費,還可以在村裏給約春一份口糧,約春在學校每天的中餐,也由陳家帶飯食,不用約春姨父家出糧食。

為了村裏的那一份口糧,也為了約春能識字,他姨父家,當然非常樂意。家慧娘在跟他們家談好之後,立馬給村長老婆通了氣。下午福嬌她娘就上了約春姨父家的門,兩方把話說實。約春的姨父姨媽,當麵代表約春他死去的爹娘,對村長家的關心感激不盡。感謝她為他們減輕了一個負擔。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夜,是單約春記憶中的,許多不眠之夜中的一個,貢家這張,隻要有人翻身就嘎嘎作響的大床上,他和貢老大,家慧,貢家小三,四個人擠在一張破爛的,中央還有一塊已摸不到棉花的被褥下。在黑暗的屋子裏,隻有一盞黃色的鬆油燈,發著昏暗的光亮,他身上的那條長褲,因為傍晚下雪,在回來的路上已經打濕了。貢老大一直在用腳踹他,讓他把褲子脫掉,大家都光著身子,不敢挨他。家慧她娘知道他,是因為裏麵沒穿褲衩不願脫褲子,勸他還是把褲子脫掉,別害羞,沒關係的。他和貢老大一塊回來時,家慧她娘就看見他褲管已經開衩了,剛好現在脫下,給他縫一下。

他不得已,在被子裏脫下了長褲。當家慧靠近他時,他還是有點緊張,他發現家慧今天也沒穿衣睡,盡管這也不是頭一回,貢家人為了事損衣物,很少穿內衣睡覺,可他喜歡穿衣睡,因為家慧和他睡在一頭,總是緊挨著他睡,倆人都不穿衣服,身體太敏感。

這個晚上,家慧她娘又對約春說起了,他爹他娘的事。說他長得像母親,自己生第一個孩子時,在縣裏見過一次約春的父親,他當時正在演出牛郎織女,是約春的母親特意讓她去後台,看他的。沒想到不久就死了,據說是上吊自殺,而他母親在生下他之後,因為被遣送回村,不久也喝藥自殺了,真是不幸的一對。

因為天太涼,他們四個人睡了很長時間,被子依然沒有睡暖,不時地攢被子,弄得床嘎吱嘎吱地響。家慧娘提醒丈夫到,明天想辦法弄一點幹稻草,把床墊厚一點,也許這樣會暖和一點。可男人歎息到,如今這年月,想弄一捆,好點的幹草都難,這種窮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熬出頭。

屋外,漫天的鵝毛大雪,還在下個不停,整個百嶺山脈,都被裹挾在嚎叫的風雪中。屋裏的每一個人,都在瑟瑟寒冷之中,憐聽到屋外的肆掠的風雪。盡管鬆油燈已滅,家慧她娘仍在和丈夫,嘀咕著生計問題,而睡在隔壁柴房的貢大爺,也是咳嗽不停。

在單約春的記憶中,似乎貢家的每個冬天都是這樣的,從三年前,他開始幫貢爺上山挖藥材開始,今年貢爺已經不能上山挖藥材了,而且村裏已明令禁止上山采藥,他現在隻能和貢老大,一塊偷偷地上山挖點藥材。因為他們是未成年人,不用上工掙工分,也不用上村裏開會學習,他們挖點藥材,家慧她爸,會托人悄悄帶到縣藥材站賣掉,這不比苦工分掙的少。所以,貢家非常樂意約春來幫忙,他也樂意幫貢家做事,在貢家混一碗玉米粥,或二塊高糧餅,這樣,也可以給姨父家,節省一點糧食。為此,他時常在貢家過夜,盡管這裏睡得沒有姨父家暖和,但也不會因為衣服髒了,濕了或破了挨罵,家慧她娘知道他會挨罵,常幫他洗補衣裳。

半晌,家慧爸又想起了那隻,和老爺子一起睡在柴房的阿黑。雪後是捉野兔,獐子的好季節,吩咐她娘明天早上,別忘了給阿黑喂碗粥,並叮囑老大和約春一起進山,隻獵野兔和獐子,這種小動物,碰上野豬和豹子這樣的大型動物,千萬別惹它們,因為他們還小,別冒險傷著了自己,如約春有什麼事,也不好向他姨父作交待。逮到了東西,不要直接帶回村裏,先埋在村外,天黑以後再去取,別讓村裏人看見。如今村裏的民兵,可不像過去那麼好說話,要多加小心才是。以後有收獲,還應給約春帶一點回家,讓他姨父高興一下。

貧窮和寒冷,可以使窮人更善良,也讓他們的心貼得更近。約春感到家慧熱呼呼的身子,一直再往他懷裏鑽,他知道隻有緊緊地貼在一起,相互溫暖,才能渡過這樣寒冷的夜晚。他多麼希望有一天,能有一張溫暖的床,能吃得飽飽的睡覺,他不僅僅是希望自己有這一天,也希望貢家人,也有這一天,包括那隻狗,阿黑,也能吃飽肚子,睡一個暖和的覺。

冬天的夜晚,是這樣的漫長。在陳家溝村,貢家人應該是最後入睡的一家人,單約春也是這家人中,最難入睡的一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吃飽肚子,睡上暖和的被子的日子。從他記事起,他一直就在盼望這一天,他多麼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多麼希望,這一天早一點到來。他不停地想著,不停地翻動著身子,不能入睡,一次次驚醒了,迷迷糊糊剛入睡的家慧。為了防止他再動,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並將他倦曲在胸前的手,拿到自己的身後,讓他摟住自己的腰。

每次在貢家睡覺,他都難以入眠。今晚,家慧她娘又提到了他的父母,又說起姨父決定開春,讓他陪陳福嬌去上學。他不知未來等待他的是什麼,陳家的三姑娘他是知道的,村裏人都叫她三小姐,那是一個身體虛弱,時常生病的女孩。她從來都不和村裏的孩子們玩耍,所以,他不太了解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與她合得來。換上村裏的任何一個孩子,他都不會擔心,他和誰在一塊玩得都很開心,就是沒有她一塊玩過。他擔心她太嬌氣,他每次見著她,都沒和她說話,他希望能有去鎮小學讀書的機會,如果和她在一起,不能令她開心,他就沒有讀書的機會。這個夜裏,他想了很多很多,直到風雪聲,變得很小了,他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