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進入蠻荒(3 / 3)

巴克最後一次攻擊時,那人使出了惡毒狠招兒,一棒打下去,巴克蜷縮著身子暈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覺。

“我看,他馴狗還真有一套。”坐在牆上的一個人興奮地嚷著。

“一起去看馴馬,每天都有,逢周日還有兩次。”這是車夫在回答,他邊說邊上馬車,催馬上路了。

這時巴克清醒了過來,但還沒有恢複力氣。它躺著一動不動,望著那個穿紅外套的男人。

“你叫巴克,”那人自言自語地說。他在看酒館老板的信,信中明確寫到板條箱及巴克的交付情況。“我說,巴克,好家夥,”他繼續用溫和的口氣說,“我們方才是有些誤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明白自己的身份,我也明白自己的任務。隻要乖乖地做條好狗,就會大吉大利,前途光明;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內髒都挖出來。知道嗎?”

他邊說邊無所畏懼地拍拍剛才痛打一頓的狗腦袋。可是一接觸到那人的手,巴克血色斑斑的毛發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可是它還是容忍了,沒有抗爭。那人給它端來水,巴克急切地喝下去;他又給它拿來很多生肉,它也大塊大塊地大吃下去。

它挨打了(它知道),但並沒倒下。它徹底看明白了,在一個手拿大棒的人麵前,自己是無能為力的。巴克吸取了這個教訓,一輩子都會記住。那大棒是一種暗示,把它引入了弱肉強食的蠻橫統治法則,不過隻是明白了一半。現實生活還有更可怕的一麵,當它明確地正視這一點時,會用上本性中被喚醒的潛在的惡毒手段。時間飛速,又運來了其它同伴,有用板條箱裝來的,有用繩子綁來的。有的溫順,有的像它剛來時一樣狂怒、尖叫。它眼看著它們一個個在穿紅外套的人麵前認輸。一次又一次地親眼所見那種殘酷的場麵,巴克對那教訓體會得更刻骨了:手持大棒的人就是一個統領,就是一個必須服從的統領,雖然不是為了討其歡心。對最後這點,巴克從不覺得內疚,即便它看到有挨打的狗向那人獻媚取寵,搖尾乞憐,還舔他的手討過好他,但巴克不會那樣。它還看到有一條狗,因為既乞憐又不服從,在爭奪自主權的搏鬥中犧牲了。

經常有陌生人來訪,這些人與穿紅外套的人一起研究,說話時情緒激動,蜜語甜言,以各種方式千方百計討好紅衣人。等錢到手之後,陌生人就會帶著一條或幾條狗離開。巴克不知道它們去了哪裏,因為它們總是有去無回;它對未來有一種強烈的恐懼感,因此每次沒被選上,它都暗自興奮。

可是,最後還是輪到它了。那是一個身材肥胖矮小的男人,說著不流利的英語,還不時罵出許多巴克聽不懂的奇怪、粗野不堪的髒話。“很好!”他大叫著,看到巴克時眼睛一亮,“真是他媽的一條好狗!嗯?多少錢?”

“便宜,給三百,”紅衣人立刻回答,“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你也不願意多費話,不要再壓價了,是嗎,佩羅?”

佩羅咧嘴一笑。想到現在對狗的需求量正快速猛增,狗價上漲,這個價錢買這麼好的一條狗也不算虧。加拿大政府不吃虧,有了這條狗,其公文郵件的發放會更快。佩羅懂狗,看到巴克,他就知道那是好狗——他心裏想著——甚至是“萬裏挑一”。

巴克看到那個人收了錢,即當它看到一條溫順的名叫柯利的紐芬蘭狗和它一起被那個身材矮小的人帶走時,並不感到奇怪。這是它最後一次看見紅衣人。之後它和柯利在納華爾號甲板上瞭望著西雅圖漸漸模糊,那是巴克最後一次看見溫暖的南國。它和柯利被帶下了甲板,轉交給了一個名叫弗朗索瓦的黑臉男人。佩羅是個法裔加拿大人,皮膚很黑;弗朗索瓦也是一個法裔加拿大人,是個混血兒,比佩羅黑。巴克認為他們是另一種類型的人(它命中注定還要見到很多類型的人),雖然巴克對他們絕無情誼,但它還是非常地尊敬他們。它很快知道佩羅和弗朗索瓦都是辦事公正無私、沉著冷靜的人,對狗很有一套,是不會被狗戲弄的。

在納華爾號中層甲板上,巴克和柯利又遭遇到了另外兩條狗。有一條是從斯匹次卑爾根群島來的大狗,一身漂亮的毛,曾被一個捕鯨船船長買下,接著又跟著一支地質勘探隊到過加拿大北部的荒瘠凍土地帶。它裝作友好,實則暗動殺機。臉上朝你笑,心裏卻在暗中盤算,比如第一次吃飯時它偷巴克的食物時就被發現。巴克剛要撲過去教訓它,弗朗索瓦的鞭子就揮了過來,落到了竊賊的身上。巴克不費吹灰之力就討回了屬於自己的那塊食物。弗朗索瓦是公平的,它確認,於是這個混血兒在巴克心中的地位又升高了。

另一隻狗不想去討好誰,也沒有得到誰的關心;它也不願意去偷新來的狗的食物。那是一隻鬱鬱寡歡、自娛自樂的家夥,向柯利明確證明它隻想一個人呆著,若有有人去打擾它,那就是自討苦吃。它叫“戴夫”,就知道吃和睡,間或打個嗬欠,此外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而且在納華爾號穿過夏洛特皇後海峽,輪船前後震蕩、左右搖晃、上下起伏,像中了魔一樣的時候,它也一動不動。巴克和柯利異常興奮,恐懼得半瘋,它卻若無其事地抬起了頭,對它們漠不關心的一瞥,打個嗬欠,又睡著了。

一天天過去,輪船隨螺旋槳不知勞累的轉動而震顫著,雖然日複一日,巴克卻明顯地感到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了。終於,這天早上,螺旋槳停下來了,納華爾號船上籠上了一種激動的興奮。跟其它狗一樣,巴克也感覺到了這種興奮,而且斷定有一種情況馬上就會發生。弗朗索瓦用皮帶拴住它們,帶到了甲板上。剛一進入冰冷的船麵,巴克的腳便踩在了一種鬆軟得像爛泥一樣的白東西上。它噴一下鼻息跳了回去。那種白東西還在從空中不斷落下。巴克抖了一下身子,又有許多的白東西落到身上。它奇怪地聞了聞,又用舌頭舔了舔。那東西像火一樣燒舌頭,不過很快就沒有了。它感到很疑惑,又試了一下,結果還是一樣。旁觀者猛然大笑,它感到很不知所措,但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笑,因為那是它第一次見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