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睡得很不踏實,夢裏總時隱時現琛哥那雙冷酷無情的眼神,不時大汗淋漓從噩夢中驚醒。
淩晨四點多鍾,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陳長老將我叫醒上車進山。等開到昨天有警車攔路檢查的卡口時,天色微明,卡口處空無一人,車子順利通過。
又駛了三個多小時進入山口,陳長老給我詳細介紹越巴族的基本生活、風俗人情和曆史,說到興頭指著南麵高聳的山峰道:“那是雲母峰,幾年前國家科考隊在山腰發現兩棵15米高的花樹-----白玉蘭,高興得不得了,說這種樹全世界不超過10棵,它那個花呀,開起來足有碗口大,幾裏外都能聞到香味。”
“花樹是樹林中的公主,白玉蘭則是公主頭上的皇冠,若能親眼目睹就好了。”我淡淡地說,明知此行並非遊山玩水,陳長老也非導遊,生死吉凶都難以預料,徒過口舌之癮而已。
果然陳長老不再接話,而是盯著地圖反複琢磨,嘴裏念念有詞。
“陳長老,這麼著急進山尋找,一定有了目標吧?”我試探道,“畢竟祖祖輩輩住在這兒,對整個山區的情況了如指掌,哪兒適宜藏東西,哪兒容易被人發現,大體上總是有點數的。”
陳長老嗤之以鼻:“你以為大山和上海市區一樣,能沒事到處溜達?越巴族最出色的獵手也隻在附近四五個山峰活動,再遠的話一天之內趕不回來,處境就很危險。夜裏的大山是野獸的世界,任你多好的槍法也嚇不退黑暗中貪婪的眼睛,如果不幸遭遇狼群,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
“還有狼?”我驚叫道。
陳長老與琛哥對視一眼,皆露出莫明其妙的神色,開出好長一段路,陳長老似乎才想出答案:“這裏既然有外麵一致認為已絕跡的華南虎,為什麼不能有狼?正如每個村莊都有豬牛羊,大山裏有狼也是正常的。”
山路越來越顛簸難行,琛哥找了個隱蔽處停好車,棄車步行。
崎嶇細長的山路盤桓而上,雖然個別地方免不了手腳並用費點力氣,總的來說還算比較正規的“路”,有明顯人工開鑿的痕跡。陳長老說望溪坪是越巴族人打獵砍柴的最北端,附近居民進山遊覽、鍛煉也在這一帶活動,因此這段路被修繕過多次,屬於長暉山區的特級公路。
沒想到他也會幽默。
中途應我的要求停下來休息了十多次,琛哥越來越不耐煩,語氣間多有喝斥,擔心他發作起來對我不利,後半程完全是咬緊牙關靠意誌和毅力硬撐。
六個多小時後終於到達望溪坪------一塊二十多平方大小的山坳平地,越巴族人背倚山崖搭了個小木屋,打開門,裏麵有灶台、床、小方桌,還有斧頭、弓箭、鬥笠等常用品,琛哥從屋旁抱來一堆柴火,沒多久便燃起灶爐,熊熊火苗使得木屋內平添幾分家的氣息。
我四下打量一番,道:“這裏沒有溪水呀。”
陳長老道:“望溪坪,就是說溪水就在附近。”
“我怎麼沒看到?”
“還得再走三個小時。”
老天!
我興致勃勃擺弄各種農具,向陳長老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很樂意讓人們多了解越巴族,耐心細致地做出講解,並不時動手示範。
琛哥一陣風地衝進屋,拉著陳先生就朝外走,臉上有幾分惶急與焦慮。
“什麼事?”陳長老被拉得跌跌撞撞,不滿地問。
琛哥不吱聲,直將他拖到屋旁十多米處,蹲下來指著地麵給他看,然後站起來走了幾十米又蹲下來,如此這番繞著屋子走了一圈。
我透過窗戶看到陳長老臉上愈發沉重,倒背著雙手東張西望,好象在害怕什麼。
回到屋裏,兩人一臉緊張地翻出錘子等工具修補窗戶、木門。
“怎麼了,打算在這兒長住?”
陳長老悶聲不吭鋸木頭,配合琛哥在窗戶上加了四根木料,接著兩人又在附近砍了幾個大枝杈,削去上麵的枝枝蔓蔓,拖進屋比劃著能否撐住木門,琛哥甚至還跑到外麵做撞門測試。
我忍不住又問:“你們在提防什麼?”
陳長老抬起頭:“老虎,華南虎。”
“老虎?!”
“是的,”陳長老臉色凝重道,“我們剛在屋子周圍發現老虎留下的糞便,大家都小心一點,天黑以後不準踏出屋子半步。”
加固整修的活兒幹完後,屋子裏氣氛陡然沉悶下來,琛哥不知從哪兒找了塊磨刀石,蹲在地上反複磨刀,聲音嘶啞單調,難聽得要命。陳長老在包裏摸索了半天,冷不丁掏出一把手槍,在爐火的映照下反射著冷光,我下意識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