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苑看著鏡中的人,彩金織錦的月白色小衣,直領海棠粉中衣,京都五月裏天氣暖和,用了杭羅的麵料,清爽不黏身,廣袖流仙,領口極其精細的繡著‘海棠逢春’,海棠紅的緙絲裙子,駝色的纏枝蓮地鳳襴妝花束腰,兩麵用的是雙林綾絹,綴著羊脂玉玉環宮絛,一件瑪瑙紅的雲錦百鳥圖外衣,曳地數尺,蘇繡的百鳥活靈活現。
外衣上再罩淡金色素紗蟬衣,海棠粉的批帛微微散著搭在臂上,藏在裙中的紅色丁香綢繡鞋,碎花的圖案,滾金的花邊,鞋底加軟綿,走起路來輕盈無聲;既是嫁為人婦便不能再散發,寶玉花蝶的紅寶石簪子梳成螺子髻,再簪上花絲鑲嵌的雀尾鍍金步搖二隻。侍女手巧,在苑苑的額頭用朱筆畫了一朵海棠初放,愈發明眸善睞、不可方物。
苑苑感慨自己到底還是風華正茂的好年紀,似乎再多的風霜蹂躪,一經打扮便回到嬌滴滴的模樣,看不出一絲的歲月侵染。
這一身的物件兒走起路來丁零作響,苑苑不得不抬著頭,雙手交置於身前,一對白玉鐲子才能安然不動,端木玦一直在門外等,苑苑不奢望他能有多驚豔,畢竟宮中女子各個華裳濃妝,恐怕皇後的朝服要比自己的華麗不知幾倍。
可從端木玦的眼睛裏,苑苑還是看到了欣喜,“果然很適合你!”駱啟霖牽過她的手上下打量,這一身是他親自選的,的確有些逾越位份,可他見了便覺得隻有苑苑才能配得上這一身的重彩。
“你隨朕快回宮吧,勞碌一天了,請安後就早些歇息!”端木玦自小習慣了晨昏定省,請安是個禮節而已,可對於苑苑來說,心中百般不適應,尤其是以皇貴妃的身份向皇後請安,可她還是默然接受。
駱啟霖尋著她的看去,隻覺得淡淡的沒有一句話,想她從前也是這般冰冷的性子,可能還是不高興一路跋山涉水,所以沒再多問。
宮門大開迎駕,沉重的鎏金朱門發出沉悶的吱呀聲,苑苑的轎子一步一步的被抬了進去,她的手緊緊地握著,又聽見關門時發出的猶如怨憤一般的聲響。
這一步終究是走完了,苑苑心中五味陳雜,心中不免感慨——宮門深深深幾許,雕梁畫棟,飛簷無數重。禦階華殿身遊中,鬱鬱不得歸來路。百花千蕊俏爭春,潛風入夜,暗湧幾多凶。零落輾轉晃作塵,追憶往昔自在夢。
駱啟霖知道苑苑本性風雅,擅茶藝、棋道,喜歡撫琴,所以將所處東側的書房‘碧月小築’修建了一處露台,懸紗帳,可以在此中撫琴烹茶,其後繞廊數步便是書房,一架承接屋頂的書架隔斷書房,外側可圍爐置棋,內側則用上好的絹綢刺繡仕女圖屏風隔住書案,可為書畫之樂。
碧月小築本來便修築在宮內湖心之上,水中遍種荷花,隻不過此時隻能看到一片片田田的葉子,還未有別樣紅的荷花盛開。
星河橋纖巧,大理石築造,連接北邊寢宮承露殿,承露殿寬闊,除了寢宮外還有兩個耳室,一為宮女奉茶茶室,置雜物,另一則為偏殿,置坐榻,床桌,匾額上書椒蘭雅室,是駱啟霖的親題,落款也極其用心的用了雲海二字,反而讓整個內殿曖昧起來。
向南可三開窗,朝著含章殿,含章殿正迎大門,是會客前殿,雖無雕梁畫棟可極為精巧雅致,四周被翠竹環繞,四季常綠,殿內上置兩座,下放兩排六椅,很是肅穆,椅墊桌布都是緞麵繡製,更顯精巧。
隨手提起一個杯子,都是上好的官窯青花,色澤純粹,瓷麵細膩,連地中央鋪的整塊的地毯都是西域來的,料子新奇,可上麵的繡樣卻是出自湘繡,大氣磅礴。
西北側陰涼處是廚房,絳雪宮的廚房雖不似禦膳房那般大,可倒算是齊全,苑苑廚藝並非上佳,入宮之後想必也沒什麼機會親自下廚了。
西南側是下三所,住著太監宮女,在一片花圃之後,自然旁邊也少不了井,用圍欄圍著,在最角落裏,種著幾株柳樹,柳枝飄揚垂落,苑苑最不喜歡的便是柳樹,尤其是每逢四月柳絮紛飛,便讓她想起太多不願想起的回憶來。
顯然絳雪宮裏迎接的太監宮女一應下人不少,請安時苑苑還有些不習慣,駱啟霖牽著她的手進了寢宮,一個容貌端正,雙目清澈的宮女親自奉茶,年紀並不大,自稱‘奴婢小尹’,苑苑看著她笑的燦爛,敷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