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邊將軍府他來過,沈伯伯和沈伯母他都見過。一個是一身正氣傲骨的男人,一個是賢良淑德的女人,本該幸福和樂的一個家眨眼間就顛覆在權臣的權謀之上。
複又看向那個一直抬頭看著牌匾的女人,她內心的苦誰也無法想得完全,他隻能陪著她一步一步將她想走的路全部走完。
駱啟霖看了眼那牌匾後,深眸一直落在身邊的女人臉上,她看似平靜,但那雙眸裏已流轉過的千百種情緒終是沒能瞞過他的眼。
她一夕之間痛失至親,背負滿門的仇,卻隻能隱姓埋名,痛苦也不能在人前表露,這樣的壓抑,連男人都難以忍耐,她卻全數默默吞了下來。
流連在她臉上的深眸逐漸轉柔,這樣一個看起來弱小的女子,卻有顆比男人還堅韌的心,殊不知,正是她的這種隱忍堅韌讓他佩服、心疼,也喜歡上她。
伸臂摟過她腰,“顏兒,進去吧。”
苑苑看著那牌匾點了點頭,垂下眸,一行人跨上台階,已有家丁和丫鬟出來迎接,個個麵有喜色,今日來的這些主,可個個都是樊凉的救命恩人,能伺候他們也是他們這些下人的福分。
被一群人前呼後擁著進了將軍府,苑苑站在將軍府前庭,隻覺一陣眩暈,將軍府怎的變成了這副模樣?
一任又一任的守將,把將軍府以前的簡潔莊嚴弄得麵目全非。
滿院廊腰縵回,簷牙高啄,濃重的脂粉氣讓人隻覺是到了鶯歌漫舞的煙花場所,好像生怕人不知道這裏曾是如何的活色生香。
苑苑眸裏漸迸出怒火,一群酒囊飯袋!來將軍府是來享樂來了,根本不是來駐守樊凉,才讓父親和她一手建立的守軍毀於一旦。
怒火漸炙,腰身卻被人勾了一把,溫潤的聲音在耳邊柔柔拂過:“好了,去看看住哪間屋子。你再看也不能把它們都看回去。”
這溫潤的聲音如一道清流,瞬間將她心間的那股怒火澆熄了些。隨著他步子緩緩入了府內。
唯一讓她欣慰的是,她一家原來住的那棟樓閣未曾變過,許是新來的人忌諱,又不敢輕易拆了那房子,怕她一家冤魂來索命,所以那樓閣完好無損,隻是蒙了厚厚的灰塵。
“吱呀”一聲,推門而入,灰塵也被這推門聲驚得猛然四散,“咳咳……”苑苑被入鼻的灰塵嗆得一陣輕咳,眼也似被這突濺開的灰塵蒙住,眼眶突的一紅。
“我們就住這吧。”
“好。”她身旁的駱啟霖看著她發紅的眼眶柔聲應到。
跟在身後的家丁丫鬟一聽主子要住在這掛滿蛛網,落滿灰塵的屋子,雖不明白是為何,但都不置二詞的趕忙拾掇起來。
駱啟霖又命人購置了新的床單被褥和家用,隻消半日,整個樓就煥然一新,露出它本來的樣貌。
唯一沒有變動的是沈傲夫妻生前住的屋子,苑苑隻命人把屋內一什一物擦洗幹淨,一切還保有她父母在世時的樣子。
在房中緩緩踱步,駱啟霖隨在她身後,知她此時必是懷念父母的。
她踱到窗前擺放的一張檀木桌櫃邊,這是她母親生前梳妝所用,上麵還擺放著女人用的胭脂水粉,母親向來不愛這些,是父親疼惜她,命人購置來的,礙於父親的心意,她也就用過幾回。
手一一輕撫過桌櫃幾麵,桌上還放著的桃木梳篦,已生了些許銅鏽的銅鏡,仿佛在鏡中看到了那個對她溫和笑著的慈祥女人。
不覺就朝鏡中人勾起了唇,還未完全揚起,鏡中的女人就已緩緩淡去,最後無蹤無影。
唇角自嘲的落下,嗬,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象罷了。
一路撫過房中的一什一物,最後在床邊駕著的那副玄色鎧甲前駐足,久久觀望,眸已依稀穿過它望到了無邊無際的遠處。
那裏是一片矮草綠波的疆場,父親揚鞭策馬,高喊在他身後策馬的她:“顏兒,快些!領軍之人怎可落於人後。”追著追著,疆場上的兩個身影都漸淡,最後消失在一片綠波中。
一切都回不去了,父親馳騁疆場的身影隻能在夢中相見。
伸手撫上麵前的玄色鎧甲,仔細著每個角角落落,似是撫著的是一件稀世珍品。
駱啟霖站在她身後,看著她撫著那件鎧甲久久未動,心下也隨之酸澀。沈老將軍一代良將,三朝忠誠,卻冤死在皇權的明爭暗奪下。
麵前的女人,本該有的和睦美滿生活也一夕之間化為灰燼,全家百餘口性命成了皇權的祭品,如今隻能孤苦伶仃飄於亂世。
緩緩貼近她後背,從身後將她一把扣進懷中,和她一同看著那件玄色鎧甲:“顏兒,難過要哭出來,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頃刻間,苑苑心內的壓抑像泄了閘的水,被他的話一引而下,早已忍得發痛的眸子被狂湧的淚衝刷得一片模糊。
“吧嗒、吧嗒……”滾燙的淚滴在他擁著她的手背上,灼得他手將她更加緊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