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竹傻眼,本來隻是客氣客氣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答應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為了麵子,絕對不能食言。
中午的太陽高懸,陽光明媚,柳絮飄揚,春水蕩漾。兩人進了街市,流雲走在前麵,黑亮的長發披在肩上,側臉柔美神情寧淡,仿若嫻靜浮雲。
街上的少女躲進店鋪裏,拿手帕掩了嘴角,雙頰緋紅,隔著窗戶偷偷看一眼流雲,立刻移開視線,過了一會兒又偷偷看過來。也有幾個膽大些的女孩子,湊在一起,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小聲地談笑。更有甚者故意從她身側走過,或輕拂青絲,或用香扇在唇邊扇動,或時不時碰一下他的肩肘,甜膩地微笑。
脫下阻礙視線的披風後,流雲顯得更加頎長挺拔,腰背筆直,像是一棵立在溪邊微風中的玉竹。靈竹看著他淡墨色的背影,感受著周圍女子對他的愛慕,勾起嘴角,緊緊抱著懷中沾著流雲氣息的披風,無聲地笑開。
一直覺得流雲溫柔恬淡,像是慈愛的母親,沉迷於他細致入微的照顧,感動於他默默無求的付出,卻是第一次覺得,他正正經經的,是個男子呢。荷香中、清風裏,白雲盈袖,溪流為友,一架竹筏、一支玉笛、一杯清酒,便可吟月疏歌、畫意逍遙的男子。
“竹兒,在想什麼?”麵前的人轉身,嘴角含笑,麵如美玉。
心髒突然狂跳起來,咚咚作響,震得胸口胃痛。這種感覺很熟悉,在無數綿長的夢裏,在靈族幼主見到浮雲瀟竹一般的男孩的那刻,它也曾這般激烈地跳躍過。靈竹把披風壓在胸口,看著流雲,眼神眷戀而遊蕩。
深夜,月如銀鉤,西風漸遠,海棠未眠。流雲抱著靈竹掠過青瓦屋頂,衣袂翻飛,足尖微點,如雨落浮萍。夜風颯颯拂過耳邊,流雲的黑發浮著月光,傾瀉如河水。黑影飛入院中梨樹,雪白梨花紛紛飄落。流雲從懷裏拿出一張宣紙,悠揚揮手,紙張飄零如秋葉,緩緩飛入木窗。
縣太爺正在寬衣,見有東西落進來,便好奇地叫小妾撿起遞過來。粗略地看了一眼,縣太爺驚慌地披衣起身,走到明燭下,認真看起來。
“老爺,這麼晚了,你還看它做什麼?收起來,明日再看。”小妾伸手想把宣紙拿走,卻被他擋住。
縣太爺把紙張揣進懷裏,整理好衣服,拉開門往外走。“你先睡,我有要事處理。”
小妾喚他不住,生氣地踹了一腳地,啪地關上門,吹滅蠟燭自己去睡了。
縣太爺不顧不上哄她,急忙往別院師爺住所跑。“師爺,要緊事!快開門!”他用力拍著門板,直到裏麵的蠟燭亮起。
“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跑來吵得別人也睡不了。”師爺穿著襲衣,睡眼惺忪地拉開房門,眼角一瞥,見縣太爺臉色陰沉地等在門外,立刻清醒,狗腿道:“呦,是大人您呐!”
“廢話少說,跟我到書房去!”
二人換了地方,縣太爺命人關好門,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經過。流雲和靈竹飛上屋頂,挪開一塊瓦,屏住氣息往裏麵看。
“大人,您找我有何事?”師爺一頭霧水地問。
“你自己看吧!”縣太爺從懷裏拿出那張紙,甩在他臉上。
師爺匆匆讀完,道:“被人發現了?怎麼可能?”
“半夜被人送這種信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咱們的事情暴露了!”縣太爺來回踱著步,指著他的鼻子,吼道:“都怪你,非讓衙役用菜刀在屍體脖子上劃一刀,蓋住那道牙印,再把罪名推給吳量。我早就覺得這樣做不妥,遲早會被發現的。到時候事情鬧大,這烏紗帽肯定保不住!我完了,你也別想好!”
“大人,這罪名他不頂不行!”師爺辯解道,“如今邊界本不太平,如果再在大人管轄的區域內出現妖孽,並且殘害百姓,聖上一定會發怒。那時候別說烏紗帽了,性命估計都難保。本來還想找個替死鬼的,既然劉向主動找上門說親眼看到吳量拿著菜刀穿著血衣回家,不趁此機會嫁禍給他,大人,我們還能做什麼?等著鬧得天下盡知臨巒出了狐妖被聖上殺頭嗎?”
“可是……”縣太爺噎住了。“可是有人為吳量鳴冤,說劉向作偽證,這怎麼辦?”
“不管劉向是不是真看到了,反正多給他些銀子,讓他繼續這樣說就行了。至於匿名信這事,大概就是平日與吳量關係好的人做的。私下裏查出是誰,結果了他,這事就算妥了。”
縣太爺摸了摸胡子,歎口氣。“就按你說的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