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醒來已是天光大亮。秦旖旎趕緊換了衣服，背著包急匆匆出了酒店。
昨晚臨睡前，她已經約了兩個房東看房，一個定在上午九點，一個是上午十點半。出門時已是八點半了。
站在酒店門前的路上等了十分鍾，竟是一輛出租車的身影都見不到。這酒店是四星級，檔次算不得頂級，但也不是魏峰口中的小賓館。她回頭一看，停車場裏停著的可不都是些私家車，名牌不在少數，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的車，則幾乎輛輛都是大品牌。
她蹙眉，怎麼一開始沒想到這茬，這兒怎麼會有計程車呢！時間緊迫，還白白浪費十分鍾。趕緊快步往前走，到了隔壁的一條路邊，看到身前人來人往，紛紛湧向不遠處的公交站場，行色腳步皆匆匆，頗有準備打仗的架勢。
一輛公交車停下來，擁擠在戰場的人蜂擁而上，個個卯足了吃奶的勁兒，銀牙暗咬，推著擠著，都快要把門給擠破了。這可真是在用生命擠公交車啊！
秦旖旎心裏暗暗捏把汗，心想著自己還是別去湊這熱鬧了，她這從未擠過公交的人，隻怕還沒沾上邊，就要被人給踩在腳底下了。還是乖乖做計程車好了。
當又是一個十分鍾過去後，當眼前每一輛計程車都載著客擦身而過的時候，秦旖旎有些喪氣了。擠車的人依然不少，其中有一些應該已經遲到了。
就在她猶豫間，又一輛公交車停下來，她身後的人紛紛動作，竟是裹挾著她一道擁向那輛車。秦旖旎有些著急，但怎樣掙紮也脫不開身，進退不得，抬眼一看那路車的經過路線，正好有她的目的地，心下又是一陣天人交戰之後，眼看著已經被擠到了車門口，便幹脆一狠心，使了把勁，終於成功上了車。
這是她三十年來第一次坐公交車，忐忑不安，又充滿好奇。車上人滿為患，男男女女，身體緊貼著身體，絲毫沒了平時的扭捏。耳邊是各種人的聲響，還有各種味道，汽油味、早餐的油膩味、女人的劣質香水味、男人身上的煙味、各種體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子難以驅散的市井世俗味。
售票員艱難地穿行在人群裏，幾乎每走一步都要奮力前傾身子，用力把自己拉出來。
秦旖旎站在那裏，幾乎是被架著，完全動彈不得，隻有頭還能夠動一動。她覺得有些難受，手上的那隻包已經被擠出了折痕，這會兒人挨著人，光顧著擠著，也沒人注意她這包是有多金貴。當然，也不會有人相信，背著幾萬一隻的包的女人，會來坐公交車。
顛顛簸簸，走走停停，二十分鍾後，秦旖旎終於下了車。她喘著氣，不自覺地理了理頭發，低頭查看衣服是不是皺了。這一動作，被其他幾個下車的人看到了，引來一臉鄙夷。
“得瑟什麼啊，怕擠還坐什麼公交車啊！”
“是啊，看看那隻假包，沒錢還充有錢人！”……
幾個女人小聲地議論了幾句，匆匆地走開了。
秦旖旎沒理會她們，看看時間，已經遲到了十分鍾，手機上已經有好幾個未接來電了。趕緊把電話回撥過去。
“哎，秦小姐，不是約的九點嗎？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等著看房子租房子的人都還排著隊呢，你要是不想要啊，我馬上約了別人看了！”劈頭蓋腦地，又是質問又是威脅。
秦旖旎倒也不惱，“我已經在樓下了，馬上到。”說完掛線。
上了樓，那個一臉不滿的女房東站在門口，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女人，好像有些不太相信是她要租房。盯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眼珠子都要看穿了。
“不能吧？小姐，你這一身的講究打扮，再看看你這個包，嘖嘖，可不得了！你這樣的人，會要租房？”女房東滿臉質疑，但語氣比起電話裏，已經客氣了許多。
秦旖旎笑笑，腦子裏轉了轉，這房東是識貨的，不像車上那幾個女孩兒，見著路上的人背名牌包都覺得是假的，頂多是個A貨，這會兒要瞞著房東說自己就是一普通老百姓，隻怕是說不過去。
“這個，都是以前的。我家以前是開廠的，還有點錢，隻是生意不好做，去年廠子倒閉了，破產了。我爸爸以前很疼我，給我買了不少東西，這些就是以前的。”她自己都想不到，她竟然也能信口胡謅，心裏苦笑。
今時不同往日，她再也不是大小姐，可以由著性子來，現在再也沒有依傍，在外還需要多留個心眼才是。
房東嘖嘖稱奇，點點頭，看來是相信了，“我一看你就是富人家的女孩子，看看這手，哪是沾過油星子的，長這麼大，還沒做過飯吧？”
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拿出鑰匙開了房門。房子不大，一室一廳的格局，還有個三四平米的小陽台，不和豪宅相比，裝潢也算過得去，一個人住倒也足夠了。
秦旖旎跟著進來，站在門口不動，隻拿一雙眼睛盯著房子四處瞧，一麵開了口，繼續回答房東的問題。
“是啊，之前家裏都有保姆的，不用做飯。現在可不一樣了，什麼都得自己來。”
房東長歎口氣，望向秦旖旎的眼裏有絲憐憫的意味。秦旖旎這樣說本是想消除房東的疑慮，卻不是要換取她的同情之類。她現在雖然落魄，倒也不至於需要別人的同情。對於一個曾經享盡榮華的人來說，錢或許已經不再是最重要的東西。
“怎麼樣？你看看，這都是新裝修的，牆是新刷的，還有壁櫃也是新的，茶幾、電視、網線什麼的都有，交通也方便，好幾路公交車都有停靠，下樓左轉不遠就是菜市場，你不是說以後可能要做飯嗎？這裏很方便！”
房東一張嘴十分麻遛，興許這段話是已經跟許許多多房客說了很多遍了，像是篩豆子一般地吐落出來，間或還帶著鏗鏘的節奏與重句，聽起來十分有誘惑力。
但，還有一個問題，很關鍵的問題，她沒有提到，於是，秦旖旎隻能開口問了。
“那房租怎麼算？”她盯著那房東矮胖的背影，房東轉過身來，也瞧著她。
過了兩秒，房東才開口說話，“妹子，剛剛我也聽了你的事情，很為你難過。房價我不會高你的，這樣吧，本來租給別人要三千，你就給兩千五好了。一年一簽，押三付一，一次性給一萬就可以了。”
這話，從這女房東口裏說出來，就好像是去菜市場買了兩棵白菜般。若是秦旖旎還是從前的秦旖旎，隻怕也會是這個口氣。可現在，手上那張卡上的所有餘額都不到一萬塊了。房子是還不錯，但是，她恐怕租不起。
於是，她搖了搖頭。在她的概念裏，還沒有討價還價這個詞。
房東以為她是嫌貴，“已經不貴了，不信，你可以去問問，這樣的房子，這樣的路段，這樣的設施，哪裏有低於三千的價錢。你要是找得出來，我再給你降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