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散席之後,已是夜裏。天色暗下來,點亮盞盞絢爛霓虹。
王姓富豪先行離去,項目老大正要拉著秦青離開時,卻被魏峰攔下來。
“老李,你先走吧!”
老李動作一頓,眼珠一轉,當然明白魏峰的意思,點頭應聲,臨走時還不忘留給秦青一個曖昧的眼神。
上司與女下屬,這乍一看,還果真是郎才女貌。
秦青恍覺有異,這才發覺身邊的人早已走了個精光,就剩下了魏峰和她。
月黑風高,孤男寡女,似乎有點不大妥當。
“魏總,沒事的話,我也先走了。”秦青心裏打鼓,起身要告辭。直到這時,她依舊沒有覺察出任何異常。
魏峰起先沒出聲,隻是那低著的眼神忽然抬起,掃到秦青身上時,忽變得淩厲萬分。秦青的動作便在這個眼神裏縮回去。
“秦小姐,我能問你幾句話嗎?”魏峰開口,表情嚴肅,全然不似方才的談笑風生。
秦青心裏納悶,不知自己怎樣得罪了這尊大神,心道,就你現在這副樣子,我能說不能嗎?
“秦小姐……”魏峰抬起了眼,直直看向秦青,“秦旖旎,是嗎?”
秦青大驚,手上捏著包帶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緊張地看向魏峰。那雙眼裏,她似乎看到了比以往有所不同的東西,那些在記憶裏浮浮沉沉,在無數個夢境裏閃爍明滅的東西。她的心開始往下沉。是否有東西就要開始改變,還是已經塵封的往事回憶即將破冰。
她想開口阻止,魏峰卻執意要繼續。
“秦旖旎,曾經城中首富唯一的千金,後其夫楊明遠接掌家業,從此幾乎銷聲匿跡。”魏峰眼裏光芒一動,繼續道,“但三年多前,忽然有一則緋聞,稱秦大小姐,當時已是楊太太的秦旖旎,戀上一陳姓男子,婚姻出現危機。”
秦青手腳冰涼,張著嘴卻不知說什麼。她能說什麼,為自己申辯什麼,有備而來,她要如何抵擋。
“隻是,就像其他緋聞一樣,保鮮期太短,之後就不了了之了。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有些好奇,我想問問作為當事人的秦小姐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後事又是如何呢?”
秦青臉色慘白,看著魏峰,不知那雙幽深的眼底,到底是怎樣的暗湧。
“你……你為什麼忽然這樣問?”她的問話有些蒼白,她看不穿魏峰,為何要選擇在此刻來揭發她。他早已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在辦公室那次就已經幾乎完全揭穿,卻沒有到底,這一次卻選擇重新提起。她無法摸透他的用意。
魏峰輕輕一笑,“好奇而已,你何必這樣緊張,還是當年,你真的做了?”
秦青不答,隻當默認。這本就是痛苦的回憶,有人問起已是揭了瘡疤,何況對麵的人,是魏峰,一個和記憶裏的人如此相似的人,又那樣不同的人。
“不說話了?看來是真的了。我還想再問一句,那個陳姓男子,最後到底怎麼樣了 ?”
秦青霍然站起身,轉身就往門外走。她要逃走。她怕再不走,下一刻就沒有力氣走出這扇門了,陳醉的死於她而言,提一次,便要痛到耗盡全身力氣。
“你不敢說!”魏峰的聲音在身後繼續響著。
“你害怕說!”
她繼續走,假裝沒有聽見,步伐卻是沉重,再也邁不開。
“因為你以為他死了!”
門拉開的一瞬間,秦青已經轉過身,驚愕地看著魏峰,唇角顫抖,幾乎不敢相信。有些東西,終究是逃不過,該來的總會要來。
“你,你怎麼知道?”
魏峰隻是笑,笑得那樣殘忍。
秦青搖著頭,“不可能,不可能,你和他那樣地不同,不可能……”
魏峰轉頭,眼裏盡是譏諷,“不然呢,不然你覺得我會說,你以為?”
隻聽咚地一聲,秦青癱在地上,她最終也沒能在一切來臨之前逃離 。
一切來得那樣突然,她抬起頭看著魏峰,他依然坐在主位上,巋然不動,以一種蔑視的眼神俯視著癱如爛泥的她,仿佛神看著滿身罪孽的鬼魂。是的,她滿身罪孽,不可饒恕。
“你,你到底是誰?”秦青聽見自己用最後一絲力氣問道,她極力地捕捉眼前人的影像,過往的每一次,極力和眼前的交疊,企圖找出完美的契合。淚水已經絕提,模糊了視線。
魏峰站起身,緩緩踱步到她跟前,蹲身,秦青感到那張臉越來越近,仿佛陳醉越來越近,隻是那雙眼裏,早沒了從前的愛意,隻剩下了仇恨。
“我是誰?你好好看看,看看我是誰。”
此時,窗外燈火輝煌,霓虹繁盛,屋內 杯盤狼藉,燈光刺目,秦青睜著一雙大眼,內心百感交集,萬般糾纏。她一麵歡欣雀躍,幾乎不敢相信魏峰那話的意思,但卻又極度想認定這一切都是真的;但另一麵,她又害怕瑟縮了,魏峰眼裏的冰冷與恨意,讓她升起的巨大歡心瞬間被澆滅。
“你真的。。。真的是陳醉嗎?”秦青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魏峰勾唇一笑,電光火石間,所有影像重疊,在那一刻,秦青終於完全確認,這,就是陳醉,曾經深愛她至死的陳醉,三年來她無時不刻不惦記不幻想的陳醉。
但如今,物是人非。
“秦旖旎,你是不是,一輩子都希望我記不起來?”
這一刻,秦青回複了秦旖旎。在陳醉回歸的這一刻,她不得不變回自己。
秦旖旎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淚水依舊在流,眼裏滿是震驚。
“你是說,從前的一切,你都不記得了……”
“哈哈!”魏峰哈哈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但這笑聲卻戛然而止,伴隨著淩厲的眼神,竟是有些凶狠,“如果記得,你以為你現在還能這樣出現在我的麵前嗎?”
秦旖旎怔怔地呆了一會兒,恍惚意識到了什麼,那些曾經濃稠到化不開的愛,此刻已經化成穿不透的恨了。
她抬起眼看著她,張著口,即使此刻他對她隻有恨,恨到刻骨,她心中翻湧的,卻是千言萬語,以為自己已經淡忘,卻原來,再來時,仍是排山倒海,無可阻擋。
但卻怎樣也發不出聲音,她感覺自己像一條被衝上河灘的魚,幾乎無法呼吸,卻在瀕死一刻還惦念著未完成的願望。
魏峰忽而收斂了那絲嘲諷的笑意,定定看向她,卻仍是受不住言語間的惡毒。
“你還想說什麼?要解釋麼?殺死一個愛你至深愛你愛到可以去死的人,你還想解釋嗎?”
秦旖旎攥緊拳頭,不再看他,隻低低一聲,聲若蚊蠅,“對不起。”
“哈哈,對不起!?”魏峰幾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對不起,那陳醉的命還真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