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西廳雖是王府上下最小的廳,卻也有兩個榮禧堂大小,兩旁各設四個座位,一水兒的紅檀香漆,鏤空雕刻,五彩盤蟒軟墊齊齊放置,隻看一眼便知不是俗物。主位背麵大牆畫非福壽、非吉祥,而是一張大大的山水風景彩墨畫,直引的惜春不錯眼珠的琢磨。兩旁各四個小金雀籠的熏香爐,散出嫋嫋輕煙。
寶釵也不推讓,大模大樣的坐在左下首第一位,惜春淡淡的看了一眼,徑直走到右下首坐下,探春則跟了寶釵坐在左邊,幾個丫頭靜立在身後。
忽而門簾子一響,一個身穿青緞掐牙背心的丫頭捧著茶盤子走了進來,依次擺茶,卻獨獨少了探春的。探春不明就裏,納罕的看著那丫頭的背影,惜春卻是品出了些門道。
當聽說林姐姐居然與北靜王爺自幼定了姻緣時,自己激動的不得了,跑到櫳翠庵不斷的磕著頭拜謝觀音大士。她感覺得到,老太太對自己將匣子無意帶出府去的事情十分惱怒,卻礙於她本是寧府姑娘的身份不敢怎樣。還反過來不斷的在大哥哥麵前好言相勸,讓他把自己送回榮國府。大哥哥本是不允,隻尤氏覺得這榮府終究是根基雄厚的,若是能沾上些光澤倒也便宜。因此雖然沒有住過去,卻有個大事小情的仍舊把她打扮了送過去,討賈母歡心。那日北靜太妃索銀過後,老太太便病倒了,也省了多日的晨昏定省。
不料今日一早,尤氏便將她打扮了送到賈母那裏,才知竟是賈家要幾個女孩子去遊說黛玉來賈府待嫁!這可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哪裏有被人謀了謀命罷了還要重新跳回虎狼窩的!她此時還不知道,賈母已然將她也謀劃了出去,隻靜待太後手諭。
那寶釵一口應下,還口口聲聲道若是林丫頭懂得孝順便很該回到賈家待嫁,讓老祖宗放心。薛家的事鬧的這樣不堪,居然還能嫁進來,可見這榮國府是亂到了如此的地步!
惜春雖然預料著此次來訪極有可能被拒之門外,卻也抱著僥幸心理期望見上林姐姐一麵,不求能夠言語,隻看一眼,也好啊……剛剛還納罕著因何竟這般順利進得門,如今看情形卻是這北靜王府要給林姐姐出氣而已,哪裏真是“待客”。
等了半晌不見有人來,寶釵依舊不動聲色。早知定會這般,如林黛玉那般小性之人,若受了委屈必然要出了氣的,不足為懼。隻要她一露麵,憑借自己不爛之舌,與利益仁孝的大帽子,還不把她壓的乖乖回賈府!哼!隻怪林丫頭自己單純,極容易上當。若是今日這事辦成了,來日裏在老太太那裏才更能站得住腳跟!
“雪雁姑娘!”
“雪雁姑娘好!”
簾子外七嘴八舌的問好聲此起彼伏,寶釵聞言即刻堆起笑臉望向門口,隻待黛玉進來好親熱寒暄。不想簾子一挑,進來的隻有雪雁。隻見她嫩綠一身蘇緞衣裙,外罩淡綠色的紗袖,捧著大托盤。過去怯懦惶恐的模樣絲毫不見,隻淡淡的掃視了一眼,目光在惜春身上略作停留,而後徑直走到上座,將托盤中的懸穗軟緞鋪掛平整的安置,身後的荷香與荷韻亦恭敬的站在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