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子揚仔細的聽著,麵上亦覷不出喜怒。劉氏猜不出他的心思,也不敢去問他,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及至說完,這才暗裏鬆了口氣,抬了眼去看風子揚。
片刻的沉吟後,風子揚才道:“你覺得她想去南源是因為十七公主?”
劉氏點頭,小心道:“妾身雖覺這事多有古怪,但卻想不到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原因!”
不置可否的看她一眼,風子揚淡淡道:“也許吧!”沒什麼由來的,他的聲音在這一刻竟有些微微的顫抖,隻是極其輕微,輕微得一般人幾乎不能察覺個中微小的變化。
然而劉氏又豈是尋常人,不管如何,她與風子揚總是做了這麼些年的夫妻,若連這點都發覺不了,也真是枉費了過往那許多的歲月心力。一顆心沒來由的“突突”跳了幾下,幾乎隻在這一瞬間,劉氏已將自己才剛說的那一席話重又在腦中過了一遭。
一縷靈光陡然而現,竟讓劉氏在這溫暖如春的內室之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一瞬間隻覺手足冰冷,一顆心更是如墜冰窟,渾身上下亦僵硬得幾乎不能動彈。
她從前的確從未將風細細放在眼中,但這陣子以來,風細細所做的一切幾乎都看在她的眼中,她不得不承認,風細細並不是如她從前所想的那麼懦弱好欺,事實上,風細細的機敏有度讓她也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讚歎。
因著機敏,所以即便瞿氏夫人已過世了那麼久,她仍能設法與瞿菀兒搭上關係,甚至借此得到了與宇文琳琅相交的機會。而真正讓劉氏不得不對風細細刮目相看的,正是風細細與宇文琳琅之間可謂一日千裏的友情。宇文琳琅並非那種安分守己的公主,事實上,她聰明靈黠,又極愛熱鬧,舉凡王公世家大宴賓客,幾乎都能見到這位公主的身影。
也正因此,想借由這位公主飛上枝頭的名門閨秀、千金小姐從來不缺。就連風柔兒也曾刻意的想要與宇文琳琅攀上關係。然而真正能得宇文琳琅青眼有加的,卻隻有風細細一人。
而說到有度,隻看風細細在風府的表現,便可知道,她是個沉得住氣又行事有度之人。
劉氏本是敏銳之人,所以她能明明白白的感覺到風細細對自己的排斥與不喜。然而即便如此,風細細也從未將此表現在臉上。劉氏有時會覺得,對於風府往事,風細細看得很開,更抱持著一種冷眼旁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
這樣的態度,若放在一個過盡千帆、閱盡人情的女子身上,劉氏也不會覺得奇怪。然而風細細今年也不過才是及笄之年,如此的老辣冷靜,怎不令人心底發寒。
這樣的一個人,難道竟會衝動到因閨中好友嫁去南源,就不顧一切的跟隨而去?
不會!一定不會!
她去,一定還有其他原因。而這個原因……
愈是細思,劉氏便愈覺心驚,臉色一時已慘白如紙。
她神色變化,自然逃不開風子揚的雙眼,深深看她一眼,風子揚緩緩道:“這事如今雖還隻是揣測,但我不希望這之中出現任何變數!你都明白吧!”
劉氏閉了閉眼,勉力克製住自己,緩緩的點了點頭。
見她麵上一片慘白,便以風子揚的沉斂,也不覺微微動容,手指更在不經意間輕輕動了一下,但很快的,他便控製住了自己,起身道:“我另有要事,這就走了!你……”猶豫了片刻,他到底還是緩聲道:“不必多想,我會安排妥當的!”
說過了這一句近乎交待的安撫言辭,風子揚更不少留,大踏步的徑自去了。
劉氏則怔怔坐在原處,心中一時冷一時熱,嗓子眼裏一時腥甜腥甜,一忽兒又覺酸澀欲嘔,五髒六腑在這一刻都翻騰起來,腦子裏更是昏昏沉沉的,外界的一切,早都不在她的感應範圍,隻有一句話在腦海中翻來覆去:回來了……他……果然沒死……果然沒死……
他們夫婦說話時候,本是將煙柳等丫鬟支了出去的,但原先過來用飯的風子揚這一忽然離開,裏屋又半日沒有動靜,煙柳心中難免不安,在外頭喚了幾聲不見回應後,終於還是大著膽子走了進來。她這一進來,便見劉氏整個人軟綿綿的靠在椅背上,麵色蒼白如紙,渾身的精氣神都似乎被人生生抽走,留下的隻是一具空空蕩蕩的皮囊一般。
煙柳大驚的快步上前,一麵使力去掐劉氏人中,一麵急聲的喚道:“夫人……夫人……”
劉氏被她狠掐了幾下,這才悠悠的轉過神來,待見煙柳滿麵焦急之色,眼中似有淚光,心下不覺又是好一陣酸楚,良久才歎了一聲,慢慢道:“我沒事,你去倒盅熱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