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複命歸根(1 / 1)

從這個角度看,則我們可以說:焦竑之注意到道教文獻資道教稱此為“性命雙修”。性指心性,命謂形體;精氣屬命,神屬性。道教也常據此批評佛家隻修性而不修命。

料,運用《道藏》、注釋老莊及《陰符經》、刊刻《盤山語錄》等,都是有意識的活動,是針對道教在明代社會的實際影響、道教南宗內丹法的發展以及陽明以後學界講三教合一而逐漸流入胎息養生之趨勢而發。他之注老注莊注陰符,其立說之底蘊,胥將由此見之。如曰不然,那麼,請問:焦竑為何要注解《陰符經》?

《陰符經》在唐代出世,宋元以來,解經者多借之以言神仙爐火之法,故《悟真篇》後序說:“修生之要,在金丹;金丹之要,在乎神水華池。故《道德》《陰符》之教得以盛行於世。”這部經,與以前一般道經講人應如何法天順天的路數不同,明言“宇宙在乎手,造化生乎身”,教人如何“盜”天地之機。所以經文隻有三百字,影響卻極廣遠,解經者或用之以言兵,或用之以言金丹。《修真十書》卷三《指玄篇》引陳翠虛《庭經》,其中便有一篇《陰符髓》,解釋陰符之意,可代表丹家典型的講法。

據他說,《陰符經》所謂神仙抱一之道,即是將太乙真氣與我的真氣結合起來,修煉以成丹。如何修煉呢?他說《陰符》所稱“天有五賊,見之者昌,五賊在心,施行於天”,意謂運用天生五行之氣來修煉。五行即五髒,水得一氣,在人為腎。故應存其心、守其神,以心為性,以氣為命。心是整個修行功夫的中樞,所以說:“天以鬥為機,人以心為機。心者,機本也。”隻有去除各種欲望對心的幹擾,才有可能煉成大丹,“正其心,定其氣,守神抱一,至靜而日新,必達於源,至於神”,如此則可以不死矣。

逆而成丹的理論,即由此發展出來,認為天地順化以生物,人則逆修返原以煉結金丹,盜天地生化之機,所以又稱為“還丹”。這種思想與《陰符經》的關係,詳施達郎《道教內丹養生學概論》(香港道教學院,1992年)第22頁。

在這一篇之後,陳翠虛又有《內三要》《外三要》兩篇,注明“出黃帝陰符經”,講的都是同一個道理。事實上,張伯端在《金丹四百字》中也早就提到過:“神氣精者,與天地同其根,與萬物同其體。得之則生,失之則死。以陽火煉之則化成陽氣;以陰符養之,則化成金精。”金丹之“金”,宗趣斯在。其他各家,如《道藏》洞真部果字號所收無名氏《擒玄賦》話內丹,分為還丹、道生一、道源、龍虎、秋石、河車、五行、胎息、盜機各篇;芥字號所收王慶升《三極至命筌蹄》,亦有《陰符破迷讚》。南宗如此,北宗亦然,如王重陽、馬丹陽都極推重《陰符經》,馬丹陽教人,尤其以《道德》《陰符》兩經為主。他們講釋陰符的意涵及修煉之法門,縱或不盡相同,但這個解析路線是一致的。

白玉蟾《謝張紫陽書》謂:“心中自有無限藥材,身中自有無限火符,如是而悟之謂丹,如是而修之謂道。”大約可視為這一派共同的主張。

道教發展到明朝嘉靖萬曆以後,當然不隻講丹法的這一類,就是講丹法,也發展出東派西派中派以及主張仙佛合宗的伍柳派等各個不同的係統。其中更雜有以丹鼎為幌子,而實屬禦女采戰之房中淫術者,以鼎爐玄牝為女陰,以劍為陽具,以鑄劍為性交,以抽添為火候,以媾精為功夫,種種淫穢,難以盡述。麵對這些道派,那講房中男女者,比較容易對付,斥其為瀆濫便可;那講金丹大道者,事實上很難處理,因為它也是“性命之學”,且以性命雙修為號召,而重點又與陽明的良知學一樣,強調本心本性。

《悟真篇·序》說:“釋氏以空寂為宗,老氏以煉養為真。若得其要樞,則立躋聖位;如其未明本性,則猶滯於幻形。”故金丹道法,乃是盡性之學。唯其盡性,乃能修命。而這個性,又即是“本源真覺之性”。所以與孟子“性善”之“性”甚為近似。

其修煉功夫,所謂“金生於水,猶情生於性;水隱於金,猶情複於性”,這種性情觀和複性之祈向,乃至依此而說三教歸一,起碼跟焦竑本人是很相類的。唯其相類似,反而容易引起爭端,“惡紫之奪朱也”就是這個緣故。品牌太類似,市場便不易區隔開來,學術發展本來也就存在著這樣的競爭關係。而要辨明這派道法仍非究竟之學,焦竑除了撰文直接批評之外,更有力的方式即是重新說明老子、莊子和《陰符經》之道為何,亦即透過對道家之學的重新詮釋,重建老莊與《陰符經》的心性修養論,來破斥金丹說及參采丹道煉養之說而形成的陽明學變體類型(如林兆恩“艮背心法”之類)。著《老子翼》和《莊子翼》、刻刊《盤山語錄》、注《陰符經解》等,都具有這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