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闖空門》(上)(1 / 2)

鏽跡斑斑的防盜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走出來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他穿一身洗到褪色的淡藍牛仔外套,半卷了袖口,提兩大袋垃圾。一絲不苟的劉海半遮著他明亮的眼,清瘦的臉上總有一抹藏不住的譏誚。

走下183級粗糲的台階,距離垃圾桶10步開外的位置,他做了個跳步繞球的華麗過人動作,揚手扔出兩隻垃圾袋,穩穩地入框得分。

他打了個漂亮的響指,微眯起眼抬頭看天空被季風扯散的雲。

時間是下午的三點多,分針指到第二十三格,他叫許樂,要去一個姑娘家闖空門偷東西。

這是許樂大學畢業的第個二年頭,他不是沒想過找個正兒八經的營生自食其力。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個廣告公司上班,試用期的最後一天他把頂頭上司的鼻子給揍歪了——就因為嘔心瀝血的項目上沒有自己的名字;他曾有過一個很立體不漏氣的女朋友,失業的當天她就拖著她閃閃的粉紅小皮箱扭腰走了;他曾打腫臉去看過房,卻被眼神銳利的中介揭破了老底,鑽地縫逃走……

有人白發蒼蒼為了鑽限購的空子買第三第四套房假離婚,有人青春韶華因為買不起第一套房真離婚。

看看工資卡餘額,再看看房價,即使是在遊戲裏你都要大罵設計師腦殘根本不懂得平衡數據,可這荒誕無情的現實嗬,AK47要頂在誰的腦門上,才能給世界加一個合適的補丁包。

“你住進混沌深海,你開始無望等待……”許樂的手機鈴音響了。他喜歡這兩句歌詞,很多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活在深海,聲嘶力竭吼出那麼幾句也隻是化成了泡泡,被珊瑚輕飄飄地戳破。

他的拇指頓在手機屏幕上,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滑向綠色的接聽按鈕。

聽筒裏傳來他父親許山高幹癟的聲音——“樂頭啊,這兩個月你往回寄的錢實在是太少了,我們老兩口餓死了不要緊,這不是擔心鄉裏鄉親戳你脊梁骨嘛。我們在工廠吃了一輩子苦把你送進了大學,你現在有出息了,不能隻顧自己啊!”

許樂嗯了一聲:“明天,最遲明天會給你們打錢的。”說完他急急掛斷了電話,不想再聽那頭沒完沒了的牢騷。

他點起一根煙,心裏呸了一聲,跟老子哭窮,你抽十二一包的紅南京,我抽八塊一包的紅雙喜。既然打開了手機,他順手點開了朋友圈,有留學海外的同學秀國外比較圓的月亮,有朋友秀自己的第一套房,有人秀自己的蛇精臉……滑到底,是許山高昨夜轉發的一條配“雙手合十”圖的朋友圈——《有孩子的都來看看,生了他還不如生了一條狗》。

許樂笑了,能生出一條狗來,你又是個啥?

吸完了煙,他跺了跺腳,打定了主意去偷錢,他缺這筆錢,那女孩不如他缺。

許樂走到公交站台,手心捏了兩枚硬幣,安靜地等10分鍾一班的公交。

那女孩叫小晴,是個人氣寥寥的網絡主播,喜歡下班後開個直播和水友們聊會兒天。許樂某天夜裏看到她的直播,那種窺探別人生活的奇異快感驅使著他看了下去,看小晴聊天、化妝、唱歌。從此成為習慣。

社交網絡讓陌生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卻把親人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許樂很聰明,心思也細膩,能從小晴的直播裏獲得一些常人不易察覺的信息。再把零碎的信息拚湊在一起,慢慢縮小範圍,確定了她和自己的實際距離——13公裏,摸清了她的工作性質作息規律,知道她是一個人租了一個套間,甚至推斷出她把備用鑰匙藏在哪裏。

直到現在他覺得時機成熟了,他可以趁小晴不在家,去闖空門,撈一筆錢。

公交車車窗上掠過城市盛景,許樂的心裏掠過陰雲。

許樂深吸了一口氣,整了整衣衫,為了讓自己看上去顯得更從容一些,他點起一根煙,在保安的注視之下進了小區。

懸停在半空的心還沒來得及落下,保安叫住了他:“你找誰?”

耳邊翁然噪響,血液仿佛停止了流動。

許樂故作從容地吐了一個煙圈:“我找二棟三單元603的小晴,我是她的新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