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修潔的兒子也來為她送行。當初一別,他還是個年輕的青年,再相逢,他已是開始脫發的中年人。
看著麵無血色的母親,縱使有再多的話,他也無法再說出來。他隻能像初次見麵那樣,用一雙眼睛看著她。
蔡修潔的喪事辦理了三天。她的木匠丈夫說,要好好送送她,她這一生,實在太不容易了。
蔡修潔下葬那天,她的前夫也來了。
他站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看著蔡修潔的棺木落在土坑裏,人們再用手捧起黃土,一把把撒在她的棺木上。他一言不發,麵無表情。
聽說,他的眼睛已經不大好了,根本看不清什麼。喪事結束後,他還特地去看來李明月。
李明月並不待見他,和他也無話可說。他也算有自知之明,留下一張紙條,便離去了。
李明月為自己的好姐姐感到惋惜,好長一段時間,夜不能寐,食之無味。蔡修潔前夫留下的那張紙條,自然也無暇顧及。
對於何花美來說,蔡修潔是她的好姐姐。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是其他人可以輕易理解的。
不值得原諒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被原諒。
有的人正是這樣,活得像一個刺蝟,讓人無法靠近。可是,正是這樣的人,又讓人覺得真實。
這就是蔡修潔的故事。
她沒有遇到一個愛她、包容她的丈夫,但她有一個忠貞於她的好姐妹。
聽完這個故事,伊素想到了仲闕。
仲闕對於她來說,大概也是如此,在他們之間,也存在這樣一種堅固的感情吧。
伊素微笑著。
這時,夏羽音卻有些感傷起來。她說人生不夠芬芳,每一天,都發生著很多我們不願意接受的事情,或者很多事情從始至終,都是我們不願意去麵對的。
因為它太不夠美好了。
夏羽音有一個朋友,叫杜苗苗。
夏羽音講述,那一天……
杜苗苗離開時,是一個下著小雨的天氣,我去火車站送她,我們坐在候車室一個靠窗的位置,屋裏很悶熱,我們很默契的看著窗外,沒有說一句話。
從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以後每有這樣的天氣,我都會想起杜苗苗,記憶是個忠誠的奴隸,也會是個心狠手辣的敵人。
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會再見,也許,從十六歲那年開始,我們人生就開始了無節製的告別,告別一些人,告別一些事,告別自己。
“自己好好的。”這是杜苗苗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再也沒見過。我一直想,“以後聯係、我會回來看你的......”類似這樣的話她為什麼沒有說,她不願和我聯係了嗎。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是因為她不願意騙我罷了。
年輕的我們,還要去相遇那麼多人,又會有多少人會對一個普通的朋友戀戀不忘,一句“好好的”,已是最真、最好的祝福。
撐著雨傘,聽見雨滴滴答在傘上的聲音,每一聲都清晰無比,每一聲都能敲開疲憊的心房,每一聲都是孤獨的顫抖。
我們始終都在急急的趕奔下一個旅途,沒等那些美麗的風景成為真切的記憶,就錯失青春的良機。
今年,是我鄰居方阿姨的本命年,她四十八歲,她離婚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八年後,她的老公以忍受不了她不注重形象的理由和她離婚。
離婚近半個月,方阿姨還始終覺得這是一場不著邊際的夢,每天在家做好飯菜,等丈夫的歸來,涼了就熱,反反複複,無窮無盡,可惜,她的丈夫一次都沒再踏進這個房門。
方阿姨開始打扮自己,即使臉上蓋著厚厚的粉,也沒能掩蓋她的疲憊,畫得一高一低的眉毛,也沒能掩蓋她的期待,與年齡不相符的衣著,一覽無遺的讓人感歎她的悲哀。
半夜,被一不曾聽過的聲響和鼎沸的人聲吵醒,趴在窗戶往下一看,夜色朦朧裏,一大群穿著睡衣的人圍著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地上還有清晰的血跡。
方阿姨跳樓了,她從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房屋裏一躍而下,用一種痛苦的方式結束另外一種痛苦。
天邊剛透露出一絲微亮,一場滂沱大雨已然光臨,大雨毫不留情的衝刷著這個世界,整個世界分外安寧,透過窗戶,看見星星點點的燈光憔悴的閃爍,更顯寂靜空靈。
大雨把方阿姨的斑斑血跡衝洗得很幹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2個小時前發生的一切,就像昨夜的一場夢一樣,並沒有真實的存在過我們生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