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豔陽燦燦,語文老師叫丘丘讀《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或許他的心情很好,或許他是全校公認的“魯迅通”,他聲情並茂感情充沛,仿佛把同學們帶到了魯迅的故鄉。當他念到“費了半天力,促住的不過三四隻”時,突然卡殼了。他本想重念這句話,將“促”改成“捉”,那兩片厚嘴唇,卻欲張欲合。站在講台的老師睃他一眼,輕輕地問:“咋不念了?”丘丘的臉漲得像塊紅綢布,不說嗎,於心不忍;說吧,又怕同學們說他露高蹦。
“老師,不是‘促’住,而是(捉)住。”丘丘抓住機會亮出了自己的看法。那口氣很自信,不容被置疑似的。
語文老師掃了課本一眼。他指著那個“促”字說:“沒印錯呀!”丘丘顯然有些不忿,緊銷著眉頭,高昂著頭,同學們笑他癡,笑他不自量力。
語文老師倒背著手,從講台緩緩地走到丘丘座位跟前,對他說:“這篇文章,是魯迅著作中的名篇之一,又經本人校對過,哪會出這樣的錯呢?”
老師重新審視這個毛頭小子,嘴角扯著淡淡的笑。
回到家裏,丘丘先從書櫥挑出魯迅的著作,再把刊載《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書籍一一挑了出來,桌子上,椅子上,連地板上都是書。他一一對照,仿佛出自同一台印刷機,根本找不出“捉”字的影子,難道魯迅是這樣寫的嗎?他捧著書在書房裏發愣,連他爸爸回來都不曉。
“丘丘,你在尋找什麼呀?”爸爸有些驚疑地問?
丘丘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反倒問起爸爸來了,“你說魯迅作品會不會出錯?”爸爸撫摸著丘丘的頭,沒做答複,隻是嘿嘿笑。
丘丘挪開爸爸的手,指著畫了紅杠杠的這句話問:“這裏頭有錯字沒有?”爸爸很認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找出這句話的任何破綻。爸爸沉思了一會兒,說:“這篇文章發表在1926年,至今有80年的曆史,各種版本都是這樣寫的,沒錯。”
丘丘如吃一悶棍,連他教中文的爸爸也這樣認為,氣得丘丘像發瘋了一樣,將幾十本書籍統統扔到地上,蹲在地上呼呼喘著粗氣。
次日上學,同桌玲玲有意羞丘丘,她陰陽怪氣地問:“我說大研究,回家翻書了吧,答案找出來了嗎?”他嘴拗,論辯論不是玲玲的對手,他隻好埋著頭,咬著嘴唇,一聲不吭。
一晃兒,到了暑假。
丘丘無意中又翻到了《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這篇文章,那個“促”字,簡直成了他眼中釘,肉中刺,咋看咋不順眼,他嘴裏嘀咕:準是印錯了!準是印錯了!理倒是這個理,但沒有足夠的證據。
這個暑假,丘丘簡直成了圖書館的常客,天天泡在閱覽室裏,一天,二天,三天……半個月過去了,仍一無所獲。
這天零上38℃,酷熱難捱,丘丘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丘丘光顧了“百草園”,……油蛉在這裏低唱,蟋蟀們在這裏彈琴。翻開斷磚來,有時會遇見蜈蚣,還有斑蝥,倘若用手指捺住它的脊梁,便會拍的一聲,從後竅噴出一陣煙霧。……冬天的百草園,這是荒園,人跡罕至,所以不相宜,隻好來捕鳥,明明見它們進去了,拉了繩,跑去一看,卻什麼都沒有,費了半天力,促住的不過三四隻……
“不是‘促’住?而是‘捉’住?”丘丘的話似乎把酣睡的魯迅先生吵醒了,“剛才你在說什麼?”丘丘抬眼一看,這不是魯迅先生嗎,他穿著一件灰色長衫,手裏拿著一本《莽原》雜誌,笑眯眯地向他走來。
丘丘有些局促不安,連話音都變了:“《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有個字搞錯了?本應是‘捉’,卻印成‘促’了?一直錯了幾十年……”
魯迅先生感到意外和震驚,他半信半疑地問:“果真有這麼回事嗎?”
丘丘遞給魯迅先生幾本書,魯迅先生一本一本地看,從他的表情裏知道發生了什麼了,“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說著,魯迅先生將那本發表於一九二六年十月十日《莽原》半月刊第一卷第十九期的刊物遞給丘丘,當他翻到那一頁,果真是“捉”字。他喜出望外,“答案找到了,準是校對環節出了毛病!”
“謝謝你,中學生!”魯迅先生撫摸著丘丘的頭誇獎著說。
丘丘臉上露出燦爛笑容,因為他的執著,使得一個錯了幾十年的字得以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