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放了一碴炮,巷道又向前延伸了兩米,喜得水娃合不攏嘴,“嗯!這月少說拿兩千。”裝矸子的水娃,突然大聲吼:“二柱,水?水?水?”二柱繼續打炮眼,不知是掌子頭噪音大,還是有意不搭理他。
“透水了!透水了!”水娃嚷了一嗓子又一嗓子。二柱這才撂下風錘,俯首一看,臉嚇白了,腿也顫了,掌子頭家什,也顧不得拿了,拚命往下跑。大胡子工頭雙手做成喇叭狀,“快拐到這裏來!快拐到這裏來!”這裏是上坡道,地勢高,沒兩分鍾,兩個掌子頭的25號人全都聚集到這。像大海漲潮一樣,水緩緩地,緩緩地攀升,不到半個時辰,水沒了膝蓋。
抬眼望去,前麵伸展出一條長長的水巷,白花花一片。被水圍困的漢子們,插翅難逃。水娃眼睛沒離開那條水道。來礦不到仨月,就攤上事了。
25盞礦燈齊刷刷地射向了大胡子。大胡子臉色鐵青,抓起電話,向礦上報告。任憑他喊破喉嚨,聽筒仍麻木不仁。“糟了。斷線了?”巷道裏響起一陣騷動並夾雜著哭爹喊娘聲……大胡子嚷開了:“誰去報險,我賞一萬元。”巷道裏死一樣的靜,漢子們麵麵相覷,無一應答。
“嫌少是不是?加上一萬”還是沒人應答。“我再加兩萬。”“是不是怕我說話不算數?”說著,他掏出油筆,在紙上寫了四萬元,“完成報險任務,升井兌現。”還是沒人應答。“媽的,見死不救,良心被狼叼去了。”大胡子咆哮著,歇斯底裏大發作。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二柱站在大胡子跟前,脫下上衣、靴子,涉入了水巷。
水有齊腰深,並伴有漩渦。沒走幾步,一個趔趄,嗆了一口水;嘩———從棚頂掉下幾塊矸石。二柱心一驚,慌忙掉過頭,邊走邊說:“我,我不會水?!”坐著等死,不如闖出一條生路。
接著,高頭兒、李頭兒、王頭兒……都皆因水深,一一敗下陣來。“難道都是旱鴨子,就沒有會水的。”大胡子環顧一下四周。空氣凝固了。漢子們僵成了一群雕像。站在最後麵的水娃,心裏打起架來,幾次想去,又幾次打了退堂鼓。
“還有誰會水?”這聲音裏夾雜著哀求,仍無人搭腔。大胡子咆哮著,瘋罵著:“媽的,見死不救,還算人嗎?”
二柱轉向水娃,兩人對視著,眼前閃出了一道白光。
水娃蹭到最前麵,拉住大胡子的手說:“頭兒,我若沒了,家裏還有老母,別忘照顧。”說完,他脫下上衣,靴子,頭戴著一盞礦燈,走向水巷深處……
水沒胸,且紮骨涼,水娃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猛回首,那24束礦燈光,連動也不動,好像在朝他行注目禮。水娃頓覺渾身沸騰,一頭鑽進濤濤滾滾的水裏,半晌沒露頭。大胡子臉黑得像鍋底,焦躁不安,嘴裏嘀咕:“怕不是……”
漢子們又是一陣騷動。二柱擠到大胡子跟前,悄悄地說:“水娃水性好,沒事的!”
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水非但漸少,反而越積越多。漢子們用木料搭成木垛,像一艘風雨飄搖的小船,20幾號人擠在一起,苦等了一天。忽然,二柱扯著沙啞嗓子喊:“你們快來看呀,水撤下去了,咱們有救了!”
隨著喊聲,漢子們激靈了一下,全都坐起來,借著昏暗的礦燈光,注視巷道裏的積水,失望地說:“扯淡,水還是那麼多!”“是呀,水撤了!水撤了!”大胡子隨聲附和。
漢子們知道,那隻不過是一顆寬心丸罷了。
等待。等待。一直等到第二天,水稍有回落。……
然而,奇跡發生了。遭遇礦難的25名礦工全部得救了。
直到這時,大胡子才想起了冒險報警的水娃,若不是他與礦上取得聯係,搶救及時,說不定他們早沒命了。
“水娃!水娃!我們的大英雄!”大胡子趕赴醫院探望受傷的他。
可是,他卻悄沒聲兒地走了,病房裏僅留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道:“平生第一次冒死報險,給爹長臉了。大胡子承諾那四萬塊,單立賬號,用在安全治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