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我愛吃一種叫“山東脆餅”的早點。玉米麵攤成的薄餅酥脆金黃,卷在其中的辣椒油和甜麵醬甘甜辛辣,蕪荽菜散發令人眩暈的香味。
攤脆餅的是一對山東的父女。父親愛說話,邊收錢邊與顧客絮叨。女兒好手藝,雙手如蝶衣般靈巧翻飛。時間長了,我發現一個現象,這小女孩一直深深地埋著頭,不說一句話。而她父親看她時,表情中難掩歉疚。
一次,他父親朝攤子對麵的“職業技術學院”努努嘴,低聲地說,她本來可以在大學讀書,但她兩個弟弟都在讀大學,她不出來掙錢哪行啊?
原來是這樣,這是一位把大紅的錄取通知書壓在箱底的女孩。而她做生意的地點又恰好在學院門前。她一抬頭就看見了大學校門,她一伸手就是給大學生遞餅,時時產生刺激,心情如何能好起來?我勸她父親換個地點,她父親說,這裏學生多,生意最好。
前段時間,我不再去脆餅攤買脆餅了。原因是我出了本書,妻子因此說我是個人才。她在餐桌上鋪上潔白的台布,瓶子裏插上玫瑰花。早晨微波爐定時轟隆隆響起,妻子讓我一邊喝牛奶一邊用刀叉切割盤子裏的蛋糕。妻子的意思是,讓我學著紳士的樣子吃早餐,我覺得這樣很滑稽,吃著吃著就情不自禁笑起來。
這種境況隻維持了幾個星期。我又回到了脆餅攤前,我大概也就是“煎餅卷大蔥”那點品位了。擠在人群中,伸長脖子聞蕪荽菜的香味,才感到愜意自在。
很遠的距離,我就聽到了笑聲。這女孩完全變了,變得意想不到的活潑。笑起來可以沒有緣由,時刻汲取著任何快樂的成分,像海綿吸水,像樹梢追逐風向。同時,我也欣賞到她的絕技,攤好的餅子如同荷葉開出水麵,拿到手裏,旋起來像雜技演員手中的碗碟。
走遠了,但身後的笑聲並沒有消失。我在想,在被限定的空間裏和被限定的身份上,每個人仍然可以最大限度地改變自己。
你沒法改變世界,但你可以改變你自己;你沒法改變你的容貌,但你可以改變你的心情;你沒法改變你的出身,但你可以改變你的處境。
如果你不能成為大海,但你可以做大海中的一滴,雖是一滴也能滋潤大地;如果你不能成為森林,但你可以成為森林中的一棵,雖是一棵也可以淨化空氣。
雖然有些事情沒法改變,但是可以最大限度地改變自己,每個人都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