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姬,我厭倦了人下人的日子。”
是夜,萬籟俱寂。
晏紫因為白日打碎了羹盞被罰跪在西街一夜,到次日天亮才能回來。
阮宛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綠霓的一句話突如其來,讓她驚了一下。
“你怎的這樣說?你也在園子裏服役有半年了,還不曾習慣麼?”
綠霓自床上坐起,怔怔的望著窗子外麵,夢中囈語似的。
“習慣不等同於認命,我不信,我不信我隻是做奴婢的命,都是女子,也同是貌美,憑什麼有主仆之分?尊卑之別?玉姬,我若是同那些娘娘貴人一樣,有傲人的家世,是否便非此命了?”
阮宛珂聽著她悲傷的語氣,心中不免也有些淒楚。
宮中輸贏貴賤,豈是真的依附家世而定論的?阮宛珂是楚國公主,亦免不了做一顆棋子,玉姬是洛陽富戶千金,亦是階下囚的命數。
宮中可從來不缺少美貌的女子,年華蔥鬱,自是容色傾城,韶華盡逝,隻得眼看著君恩如流水。
綠霓隻以為,這便是能在後宮爭鬥中一定乾坤的麼?
“你不肯認命,我卻隻道蒼天自有安排,你也應該慶幸,你在宮中亦有些時間,親眼見著後妃如何爾虞我詐、心力交瘁,可也未必能換得君恩長存,舉案齊眉,你又何必非要與命抗爭,爭個也不會圓滿的結果?人若在世,皆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也不會有那麼多人在臨終時道著自己枉活了。”
阮宛珂苦口婆心的規勸著,綠霓卻隻鑽進了牛角尖,不尋個結果勢必一門心思不能出來的。
“殊途同歸,卻也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隻認命待在這裏,一輩子甘心屈居人下,隨那些主子娘娘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我也無可奈何,亦是不必拉你什麼了,你就守住那幾錢月俸吧。”
綠霓說罷轉過身去躺著,屋子又恢複了寂靜無聲,隻在二更天時,夜色正濃,睡意朦朧之際,阮宛珂隱約聽到了開門的聲響,她強撐著困意睜開眼往門口瞧去,隻見綠霓拿了個包袱躡手躡腳的走出去,還在關門時回頭望了一眼,阮宛珂隻道她是有事,或是趁著天黑去島上劃船玩兒去了,也未在意,又是白日實在勞累辛苦,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綠霓出了院子往西街走去,她低頭盤算著,卻沒有留意在前麵罰跪的晏紫,晏紫透著隱隱約約的月光先瞧見了她,便小聲喚道,“綠霓姐姐,你是來看我的麼?”
綠霓這才抬頭,不禁一驚,慌慌張張的將手上的包袱往身後藏,嘴上磕磕巴巴的應著聲。
“我……我奉姑姑的命,去……去管事的李公公那裏給魏王送東西。”
綠霓說著便側過身子,勉強笑著從晏紫的身旁路過,便一路小跑的走了。
晏紫心中納罕,既是給魏王送東西,卻也輪不上寒宮的侍婢啊,況且如此夜深人靜,姑姑且早已休息下了,魏王又怎會未眠呢。
綠霓一口氣跑至了東宮門外,這便是魏王與鄭夫人的寢宮,自然燈火徹夜不息,兩隊侍衛在門口把守著,隻每半個時辰才會出來一個管事的公公,看一眼天色時辰,便再折回去。
綠霓一連打探了幾日,早已摸清了那位公公出來的時辰,便往門前的石獅子後麵躲了起來,約有半盞茶的功夫,果然走出來一位頭戴紅茅帽子的公公,這是宦官中檔次身份最高的一品,隻有位及這一品的公公才能近身侍奉魏王,自然權力也最大,位同朝中三品官員。
綠霓立時走上前,俯身便是一跪。
“參見李公公,奴婢寒宮綠霓,有事請李公公賜教。”
李公公瞧了她一眼,擺擺手,不耐煩道,“去去去!本公公沒空與你賜教什麼,這夜深人倦怠的,你往魏王和鄭娘娘的宮苑外麵吵鬧,若是驚了主子,你有幾顆腦袋砍的?”
李公公說罷便轉身欲走,綠霓眼見不禁心急,她情急之下將包袱抖落開,遂掉了一地的金銀珠寶,李公公應聲回頭,目光倏地一亮,綠霓立時叩首道,“奴婢將畢生積蓄傾盡送予李公公,隻求公公應允奴婢一事。”
李公公愛財是宮中人盡皆知的,他豈可放過如此銀錢?不禁笑了笑。
“你說你喚作綠霓?在寒宮裏麵當差?喲,那兒可是個苦地方,瞧你瘦成這樣,必是撈不到什麼油水吧?能積攢這麼多東西,可見你平日裏夠機靈的,討人喜歡,本公公幫不了你什麼,可你有心,這就不怕辦不成事了,這樣吧,你這些東西,本公公就先替你保管著,明兒我安排你往陳美人那裏當差,如今她最得寵,準保你是個美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