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冥冥,水沼氤氳。
皇園涼梓閣在一夜之間多了幾十名侍衛看守護院,昔日半開的窗子因這突如其來的喧囂也閉得緊緊的。
一名宮人自殿外走進來,經過那麵目冷峻、手持銀槍的兩隊侍衛之間時,也不禁嚇得低下頭,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閣子內坐著兩名妙齡女子,容色清麗自不必說,隻是一看便知並非中原女子,鼻梁高挺,下頷圓潤,皮膚奇白,若非一襲皇室女子的妝容打扮,必是能一眼看出是來自波斯或者西域。
那名宮人自外麵跑進來,似是剛闖過了鬼門關一般,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坐著的其中一個橙衣女子往門口看了一眼。
“伍兒,你做什麼呢?怎麼不進來?”
那被喚作伍兒的宮人整了整衣裳,進到內殿,躬身行了一禮。
“回茗雪公主,門外不知怎的多了好多的侍衛,以都隻有四個的,奴婢方才送點心自鍾雀閣回來,發現竟有幾十人,可是園子最近出了什麼事麼?”
茗雪眨著眼睛想了想,又望向身旁的紫衣女子,“姐姐,可是與昨晚李公公來說得和親一事有關聯麼?”
那紫衣女子未曾說話,卻淒楚的笑了笑,“命不由人,賤至如此,隻恨父王將他畢生的積存都給了元晗,他看錯了人,以致於連累我們,寄人籬下,苟延殘喘。”
伍兒也隨著歎了聲氣。
“綰襲公主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寶駕國雖然已不存在人世,魏王念及舊日恩情,仍舊是保全了您的公主名號,若是連你也覺得命不由人,那奴婢們豈非不該活著了。”
綰襲指了指關著的窗子,“你去打開,我想看看,是什麼時辰了。”
伍兒應聲將窗子打開,又用根木棍支住,回身道,“天已經大亮了,一會兒便有膳房的宮人送早膳來了。”
話音剛落,一位提著食盒的年歲稍長一些的宮人從外麵挑簾,站在門口,盈盈拜了一禮。茗雪早已經餓了,興奮的叫她進來,又自己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食盒蓋子,不禁欣喜若狂。
“沈姑姑,膳房是換了管事的公公麼,怎麼膳食這樣好了?那個鄒公公嫌棄我們沒有錢財收買他,總是克扣我們的飯食,奈何我們又見不到魏王,不是年節的時候是極少見葷腥的,今日竟有兩道葷菜。”
說著話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吃上,還不忘叫綰襲一起,沈姑姑瞧她吃的香甜,也展顏一笑。
“茗雪公主,這些算什麼,若是您被魏王選中了嫁到西域龍圖國去做王妃,隻怕葷腥都會****吃膩了呢。”
綰襲冷冷一笑,“是麼,當真多謝魏王了,隻是我與茗雪從前貴為西域公主,什麼不曾見過,還會為了些吃食受那些屈辱麼?和親豈是皇家女眷做得?魏國宮中沒有宮女和郡主麼?若是姑姑被魏王選中了嫁到龍圖國做王妃,隻怕您更願意留在園子中做侍婢吧?”
沈姑姑在涼梓閣照顧侍奉也有一年了,她心知綰襲不像茗雪那般好哄,畢竟年長了兩歲,自然見識更廣些,於是就換了一副正經神色。
“綰襲公主不知,魏王亦是為難,若非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又怎會將二位公主嫁到那樣遠離中原的地方?既是當年隨魏王一同來的,也總有患難之情,亦同魏王親妹妹一般,隻瞧這皇園中最安寧溫暖的好地方給了二位公主,便知魏王如何看重了。”
“是麼?這涼梓閣竟是皇園中最安寧溫暖的好地方?我住了一年卻也不知,當真是瞎了眼睛,涼梓閣顧名思義,一年四季冰涼刺骨,可比得鍾雀閣與熙宇堂半點麼?沈姑姑說這話,究竟是我與姑姑誰的眼睛瞎了?”
“可綰襲公主也要想一想,公主自小生活在西域,來到中原各種規矩總有些不合心意,那裏的天氣又幾時炎熱過呢?放在別的地方自然可行,隻怕是公主不適應。”
綰襲望了一眼沈姑姑,眉目冷冷。哼了聲。
“沈姑姑不愧是皇園中的一等宮人,說起話來當真是滴水不漏,魏王究竟將我與茗雪置於何處,他清楚,我清楚,姑姑是中間聽吩咐的人,自然更加清楚。我與茗雪再無依靠,也隻能一切聽魏王安排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我有個條件,若是以我們兩個一同和親也便罷了,若是一個,茗雪才十四歲,請魏王念及她年幼,隻遣我一人,我就感激不盡了。”
茗雪雖然年輕,卻也聽懂了綰襲話中的意思,她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拉綰襲的袖子。
“姐姐,我願意陪你一起和親,我不想獨自留在涼梓閣。”
綰襲見她淚眼模糊,也不禁悲從中來,她伸手將茗雪攬入懷中,輕輕撫慰著,也紅了眼眶。
沈姑姑看這一幕,歎了聲氣,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此時在皇園的另一座宮殿中,元晗凝視著桌案上鋪開的空白聖旨,握著筆,卻又遲遲未曾落下半點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