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狂風呼嘯,這入春以來最狂舞的一日,就是今晚這般了。
阮宛珂站在門外,頭頂暗沉的天際灰蒙蒙似是要傾倒下來,院中的池塘經風吹起點點漣漪,金尾狐魚躲在深處,被蘆葦遮住,若隱若現的光暈晃了眼睛。
嫣然自殿外走進來,俯首立於一側,眼波流轉,卻未說話,阮宛珂會意一點頭,擺手叫來隨立於兩側的六名侍女。
“去膳房將那盞燕窩羹端來吧,許是熬得差不多了,本宮這會子餓了。其餘的人,往庫房挑些東西,要看得上眼的,本宮去花街看望故人。”
六名侍女應聲點頭,分列兩縱前後出了殿門。
嫣然目送那些侍女的背影漸漸遠去,這才走上前兩步,附耳在阮宛珂一側。
“奴婢請了一名有意跟隨娘娘的侍衛首領將盧美人一路送到了城外,又找了精通西域邊境路界的夥計,臨行時奴婢將娘娘吩咐的三千兩銀錢和一匣首飾也擱置在了盧美人的馬屁包裹下,定能安全送到。”
阮宛珂點頭,“這些足夠了。不過你說的那侍衛首領是誰?他說是有意為我效力,可不見得是邵家墨那邊安排的眼線麼?”
嫣然搖頭,笑得頗有深意。
“娘娘不知,通常這種想跟隨主子的奴才,必是要打聽清楚他家裏人的。”
阮宛珂沉默,以家人威脅下人忠心,是皇宮之中的主子一向慣用的手段,可即使這樣,也有無數的下人恨不得勾上一個風光叱吒的主子,隻為在宮中的前途光明無限,這條命有可依從。
“打賞他五十兩,今後無事不必跟著本宮。”
嫣然詫異,雖不明白是何用意,卻深知阮宛珂不似尋常妃嬪那般,也點頭應了聲。
盧綽約歿了的消息次日晌午之前便傳遍了皇宮內的所有宮室,既是角落打掃塵土的奴才,也無不念叨著當今皇後心狠手辣,竟硬生生的逼死了一個本風光得很的美人。
阮宛珂聞聽這些隻笑不語,索性妖後之名已經落下了,不如轟轟烈烈一些,做人若非花團錦簇不枉活一場,也沒什麼意義了。
晌午過後眾妃嬪照理是接連到了鳳珂宮請安,隻是今日卻不似往常那般,皆是毫無生氣,更見不到半絲笑紋,阮宛珂坐於鳳席之上掃視一圈,一抹驚異之色不免流露。
“今日,你們是怎麼了?若是心情不快,本宮去回了皇上,自外麵叫戲班子進宮唱一場,宮中的確長日無聊,本宮自小養在後宮,自然理解。不是什麼晦澀之事。”
眾妃皆是默默無語,唯有喬禧如抬起頭,目光自對麵的邵家墨臉上掃過,抿唇一笑。
“邵昭儀平日無論什麼皆少不了你,今日卻也格外默默,皇後既是如此體恤,昭儀怎麼不起個表率?”
邵家墨冷冷看她一眼,哼了一聲。
“本宮如何表率?皇後說請戲班子進宮唱戲以娛眾興,本宮豈會這些下九流的玩意?莫非貴妃之言,是讓本宮在戲班子進宮前先唱一段麼?如今本宮也無攝理六宮之權,理應貴妃是五夫人之首,自然貴妃做個表率更是合情合理。”
“昭儀此言差矣,本宮無所長處,不及昭儀昔年藝絕京都之美譽,一歌萬金之稱,羨煞多少女子。皇後娘娘可曾聽說麼?”
喬禧如看向阮宛珂,眉梢之間盡是譏諷之意,阮宛珂一笑,幽幽舉起茶盞。
“本宮也聞其名,昔年在楚國之時,隻聽說還是三賢王的皇上娶了一個歌藝傾盡天下男子的側王妃入府,可謂轟動一時,莫說楚國,既是再遠一些的魏國燕國,隻怕也人盡皆知了。可惜本宮卻無福分,不曾聽昭儀一展歌喉,當真是畢生之憾了。”
“怎會,皇後有命,誰敢不從?”
喬禧如說罷將目光投向一臉錯愕漸漸明白了幾分的邵家墨,得意一笑。
“皇後娘娘想聽昭儀妹妹唱個曲兒,本宮使喚不動,皇後之命昭儀莫非還不從麼?”
邵家墨驚愕不已,她側頭看向阮宛珂,隻見她低眉不語,自顧自玩弄著手腕上戴著的翠鐲。
眾妃顯然興趣頗高,一個個的皆望向站著的邵家墨,還有幾個聰明的暗暗掩口竊笑,這分明是喬禧如聯合了皇後設下的圈套,邵家墨若是不唱,便是以下犯上藐視中宮,可若是唱了,隻怕傳了出去引來闔宮奴才笑掉大牙,皆是瞧好戲的姿態等著。
邵家墨何嚐不知,她緊緊咬牙,雙拳垂在兩側攥得緊緊,許久才擠出一句話。
“皇後定要如此苦苦相逼麼?”
阮宛珂仍舊不語,她知道,這話自有挑起今日事端的喬禧如替自己答,果不其然,邵家墨話音尚且未曾落下,喬禧如卻一個拍桌陡然站起,眉目微擰,似是方才這話是邵家墨對她說的一般。
“邵昭儀不要不知好歹,皇後請妹妹唱歌為大家娛興,乃是看得起妹妹,本宮若有這本是博得皇後一笑,自然當仁不讓,還能把這美事留給妹妹獻殷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