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似是漫漫春風,恍惚隔世一般,竟是冬去春來。
一樹的梨花粉白相間,昨日還是冬梅爭豔,今日便是春梨盛綻。
嫣然自門外走進來,無精打采的垂著頭,手上是空空的匣子,一進來便唉聲歎氣的坐在地毯上,一言不發的拾著那豎起的毯子毛。
阮宛珂自然明白,她走之前提著空匣子,說是最後半月的金炭要去領來,這一去半個時辰,仍是原封不動的將那空匣子提了回來,定是碰了一一鼻子的灰,阮宛珂笑著,自桌案上端起茶盞,走過去俯身遞給嫣然。
“從這兒到司務府,路途也是不近,必然辛苦寒著了,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還好前幾****多多從司務府的奴才那裏要了幾匣子,不然現下隻能喝白水了,怎樣,我這先見之明倒是合該你學一學。”
“娘娘還有心思開玩笑呢。”
嫣然撇嘴站起來,將那茶盞裏的熱茶一飲而盡,仍是氣鼓鼓的。
“司務府的那幫奴才好不是東西,娘娘從前待他們不薄,什麼好吃好喝的一旦送來,哪次娘娘不是賞錢就是賞一口給他們吃,若是在別的主子那裏,怎會有這樣的好事?以前都眼巴巴的等著機會往咱們宮裏侍奉一回來,這下倒好了,咱們方才落魄幾天啊,便這樣落井下石,真是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早知道當初狠狠的教訓他們,沒事也找點事為難,省得今日這麼不痛快。”
“你哪來的這麼大氣性,你在宮中侍奉的日子還短麼?怎麼會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誰不留著好話好東西巴結奉承得寵的主子,有個靠山才是奴才們心心念念的,我這不受寵形同虛設的皇後,能為他們做什麼,能護著他們什麼,自然現下可著我一人欺負壓榨了。習慣便不氣了,眼下他們如此也好,就是帶著東西來了,我也沒有什麼好打賞的,倒讓他們背地裏閑話。”
嫣然聽罷這話也是一聲歎氣,“真是想不到皇上竟然也如此小心眼,明明從前命人拿來的各種賞賜都是說好了給娘娘的,怎麼吵了一次又眼巴巴的吩咐奴才們帶走了呢,好在咱們留下了些沒有盡數給出去,不然怎麼打發那些見錢眼開的小人!更不要說過日子了。”
正說著話,忽而門被人自外麵推開,一眾宮人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那氣勢,竟將嫣然也嚇了一跳。
“皇後娘娘千歲金安,臣妾來此瞧瞧,娘娘還缺什麼,雖說春暖花開,可到底春風料峭,也是帶著些許寒意的,隻怕娘娘沒有炭火應付這最後的寒氣,若是生了病,娘娘再不安分的四處走動,豈非連累了後宮的眾多妃嬪一同陪著娘娘遭殃麼。”
說話的是隨著那宮人一同闖進來的宋婕妤,她眉目含笑,鄙夷的打量著殿內的四周,嗤鼻道。
“娘娘這裏哪裏有半分中宮皇後的樣子,臣妾宮裏不住的西偏殿尚且也不及娘娘這兒寒酸,隻怕臣妾宮裏的侍婢瞧了,都懶得住呢,娘娘竟也忍得了?”
嫣然一愣,怒氣直直的衝了上來。
“婕妤娘娘不要把咱們鳳珂宮當成了您的婕妤宮,娘娘到底是皇後,怎麼著也是中宮,既是婕妤娘娘您再受寵幸,也得看清了眉眼長的地方,您一不行禮而不尊稱,一口一句奴婢主子寒酸不寒酸的,可是給誰聽呢?”
阮宛珂伸出手將嫣然攔下,雖然微微蹙著眉頭,卻也強顏出了幾分歡笑。
“宋婕妤一大早的來本宮這裏,就是為了看一看本宮如何落魄的麼?況且這也算不上落魄,本宮自幼長在宮中,至今皆是榮華富貴,不過稍稍素淨了些,竟引人如此非議麼?宋婕妤自幼不過尋常的家境,才一入宮看見些畢生都不曾見過的奇異山珍,便不知身有幾兩了,來本宮這兒大驚小怪,豈非被人聽去了以為婕妤沒有見過世麵是小家子氣呢。”
宋婕妤臉色一陣青白,極是難堪,她回眸瞧了一眼隨立在身後的兩列宮人,冷冷一笑。
“臣妾聽說昨兒皇上吩咐司務府的奴才來將皇後宮裏的從前皇上賞賜的東西搬走了不少,皇上何曾是如此容不得娘娘的人了,定是心內太過記恨,故而才會出此下策,如今皇後不複往昔,臣妾便成了宮中最得聖心的妃嬪,自然事事以皇上為先,處處為皇上考量,皇上不忍心再做的,一律由臣妾代為處置,皇後必然也能理解臣妾苦心,臣妾隻怕來日有同皇後一般的處境,實在惶恐,便想法設法的避忌一下才是。”
阮宛珂蹙眉聽著她說完,仍是不解她要如何,忽而宋婕妤使了一個眼色,領頭是侍女微微頷首,最先衝進了內室,嫣然一愣,接著便聽見裏麵窸窸窣窣的一陣聲響,叮當的摔碎東西的聲音,嫣然這才反應過來,瘋了般的衝進去,一邊攔著那侍女摔打東西,一邊高聲的叫罵著。
“你這死丫頭,狼蹄子,皇後宮中豈容你們撒野,這東西價值連城,你幾條狗命也賠不起,惹惱了皇後,殺了你全家!”
宋婕妤站在門外兀自聽著,卻發出一聲冷笑。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便是如此教育貼身侍婢的麼?什麼難聽的沒有教養的話竟也毫不避諱的能說出來,也不怕閃了舌頭,隻瞧著娘娘宮裏的奴婢,就知道娘娘為何有此結局了,定是受了奴婢的牽連,卻還一味的護短,這最是深宮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