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賦兒,你可曾恨過朕,昔年,朕初登大典,封犒禧如為貴妃,隻給你貴儀之位,的確是委屈了你。”
秦賦搖頭,笑得淡然寧醉。
“臣妾恨過皇上,但不是為著所謂名分,臣妾何曾在乎那個,莫說貴儀之位已是顯赫非常,既是一個夫人或者貴人,臣妾亦心甘情願侍奉皇上,臣妾要的,不過是皇上分與一分真心。”
璞賢抬起手臂,輕輕掠過她的發梢,一縷青絲緩緩垂落,接在他的掌心,似是承載了一生的重量。
“昔年,朕是新帝登基,沒有喬氏一族,便很難穩坐江山,那時朕心中並非對你無情,朕從未忘記,你與朕並肩攜手於戰場殺敵,你本是深閨女兒,何故血染裙衫,不過是對朕的真情,說到底,隻是朕自私,如今的種種,皆是報應不爽。”
秦賦忽而伸出手指壓在璞賢的唇上,笑容一如往昔明媚姣好。
“昔年不必提,皇上隻管告訴臣妾一句,皇上心中,可曾對臣妾愛過一絲一毫?”
璞賢愣住,一絲為難之光閃過眼底,下一刻伸手擁攬秦賦入懷,他隻為她看不到自己的為難,這一個擁抱,也許能代替一句謊言抑或不能啟齒的真句。
秦賦驀然明了,心底的酸楚油然升起,卻是被微風一力搪塞。
“皇上,其實不重要,後宮的女人如同花兒一般盛放,一年四季各不相同,卻從未盡數凋零,總有一個兩個,享盡春風得意風光無限,臣妾能陪在皇上身邊,一年一季日複一日,已是滿足了。”
忽而感覺到背上的力量愈加深重,璞賢緊緊的撫住她的身子,往懷中攬靠,她笑著,覺得天地之間都是無言的美好。
璞賢,縱然你不曾告訴我,我都明白。
你沒有愛過我,你對我,隻是那秋華秋實,冬雪紛飛的感激,因我昔年與你並肩不棄,共同打下這江山萬裏,你怕我難過,更不願看到我眼底的落寞,所以這一抱,我全然知曉。
無妨,縱然我一生不曾為你生下皇嗣,成為我不能釋懷的遺憾,縱然我恨阮宛珂,她不過雲淡風輕的一來一走,便得到了你全部的****和真心。
無妨,至少後宮的女子那樣多,自始至終陪在你身邊,俯瞰江山錦繡和風雲變幻的女子,是我。
這便足夠。
入夜三更,萬籟俱寂。
昭儀宮門前落了一地的海棠,寂寞空庭春更晚,恍若已是幾世中。
秦賦站在床榻前為璞賢將錦被蓋好,然後吹滅了燭台上的紅燭,隻留下殿外的兩點光亮,便輕聲退了出去。
月色無聲瀲灩如洗,光華奪目逼人心底。
她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袍,春風料峭催人寒微,隻覺幾分涼意。
值夜的侍女提著燈籠行至殿門口,看見秦賦楞了一下,琢磨著走上去,輕輕行了一禮。
“娘娘還不曾歇息麼?”
秦賦搖頭,目光仍舊直直的盯著那掛在天幕的一輪圓月。
“今晚的月亮,本不該圓的,距離十五還有那麼多日子。”
那侍女也仰頭看了一眼,笑得頗有深意。
“皇上同昭儀娘娘情投意合,自然良宵難得,圓月亦是有情之物,托清風海棠,送來佳偶天成之意。”
秦賦驀然愣住,許久才扯出一絲笑意。
“原來,在宮中人的眼中,我還是如此得君心所鍾麼。”
“阮皇後不在,宮中除了昭儀娘娘您,再沒有第二位主子能得皇上的心意了。”
唯有阮皇後不在,自己才是幸而的,若是她在,自己當真得不到一絲寵幸,更何況什麼平分春色之說。
秦賦覺得夜風更冷,她抬頭看了看,竟是三更已過,再有幾個時辰天都亮了。
侍女機靈,俯首道,“娘娘回寢宮內休息下吧,皇上近來早晨起的最早,通常大臣才剛出府皇上就已經等候在上朝的偏殿了,娘娘歇息兩個時辰,就該侍奉皇上起身了。”
秦賦低眉,點了點頭,經那侍女扶著走進殿門,卻又駐足,回眸最後貪戀的望著那圓月,似是囈語般。
“今時明月正好,海棠步步花嬌。故夢人去樓空,此生能得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