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麼?”
“明白了,這樣也好。好過你騙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回憶那些無關緊要的。”
他說罷便笑了,很酸澀的笑。
阮宛珂咬著嘴唇,深深的望著白玉的輪廓和麵龐,就像是對元晗,對璞賢那般,銘刻在腦海中,既是從未愛過,卻也動過心罷。
亂世之中,一絲溫暖便能引發一段曠世情緣,何況救命之恩,何況那些恩怨糾纏。
阮宛珂將目光移向這條路的盡頭,茶亭默默風雪,北風淒淒厲厲,她仿佛看見紫翊獨立北風中的身影蒼涼卻格外溫暖深情,他正在那兒,等著她歸去。
阮宛珂閉上眼,又睜開,深深的吐納出一口熱氣,雪白的水霧在眼前迷離繚繞,將前方的一切模糊在視線之中,天地之間蒼茫一色,清光白煙接曉月,寒風犀利斷滄海。
而阮宛珂,卻再沒有回頭看白玉一眼,徑直往前方走去,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心底隱隱回憶起往昔,一幕幕美好,琴瑟交鳴,忽而心底一陣刀絞般的疼痛,似是要撕裂開來。
可是視線裏卻是模糊的,那一條路,不能回頭,既是心底萬千雲湧,也要固執決絕盲目的走下去,一道道烙印刻在心間和腦海,讓那一切付諸東流。
這世間太多的東西,不能強求,既是你今日得到,若他本就不屬於你,不該為你所有,總有一日,你要以失去他而更多百倍的代價去償還你的自私與占有。
這便是世事,向來如此,情深緣淺,不由自己。
這一路,竟如此漫長,雪地難行,那躲在暗處瞧好戲似的紫翊,竟也不知來救自己,便那麼看著,看著自己一步一步,泥濘難行。
強忍著,不可回頭,卻能清晰得感覺到,那炙熱的目光從未移開,一直追隨自己的腳步,往前,再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忍不住回眸,漫天風雪呼嘯在耳畔,激起一陣又一陣的肝腸寸斷,身後再看不到那個想要尋找的身影,唯有那一排排白雪之上沉重黯然的腳印,落在眼底,昭昭冷意,清晰無比。
凝聚在眼眶的淚水終於再不受控製的滾滾而落,流淌過麵頰,和寒冷的北風相融合,刀割一般的撕心裂肺。
從不曾想過,比生離死別還痛的,竟是生時相別,至死時不能再見。
阮宛珂,原來你竟如此懦弱,我還以為你如何堅強,看你哭的,這樣狼狽,昔日你還嘲笑被你撞在樹上的李寶林,那麼你呢,滿麵淚痕,怎有死裏逃生的安然?
璞賢,天上人間,萬千思戀。
白玉,天涯海角,珍重一世。
抬起那早已被凍得僵硬沒有知覺的手,用衣袂袖口將臉上的淚痕胡亂抹去,強顏一絲歡笑,轉身,飛奔向騎坐在矯健白馬之上的男子,深沉而悠遠的目光,愛憐而痛心。
他亦是看見了,卻不曾拆穿,隻是伸出手,也撫過她的臉頰,將她不曾擦去的,一並拭去。
看著紫翊,他那雙常年冰冷無情的眸子竟已不再冰冷,而是淺淺的,讓她幾欲沉醉的溫柔。
紫色的光芒再沒有馳騁戰場的精厲和殺氣,唯有一腔欲語還休的柔和,他伸出那一雙因握劍殺敵而生出的厚厚繭子的手,掌心有融化的雪水,卻是黃色般的暖暈。
尋尋覓覓,卻驀然回首,看見那立於燈火闌珊處的男子,風華依舊,雪染白衣。
阮宛珂嫣然一笑,手也扣上他的掌心,一個用力,他已將她帶上馬背,雙臂一攬,護於懷中,一應擋住那萬千簌簌而落的冰雪銀霜。
“駕!”
揚鞭一聲,白馬馳騁在雪地,更加淒厲的風聲在耳畔呼嘯而過,飛奔的馬亦是英姿勃發。
恍惚想起昔年,自己踏入碧秀山的那段歲月,如今,你在天涯,我在海角,唯有山水依舊,唯有清光瀲灩。
我不再是玉姬,而是阮宛珂,楚國公主,齊國先帝的皇後,碧秀山的山野女子,曾經的一篇曆史。
或許豔驚兩朝的風華絕代,從未故去。
隻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不如歸去山林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