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黃沙漫天,幾株不知名的矮草,早已風幹沒了顏色,一片寂靜中不知從哪裏行來一支馬隊,行色匆匆,風塵仆仆,想來在這郊野之地已行路多時,由遠漸近,隻見這隊中行首的是位老者,麵容堅毅,雙唇緊閉微沉,心事重重的樣子,隻是默默行路並不發一言。這老者身後跟著的四個少年,看來疲憊然而不失利落之姿。腰間別著鋼刀,短裝打扮,雖是年紀不大,但瞧著便像是有些身手之人,往後看是一輛藍布遮簾的馬車,兩匹駿驥牽著,看似簡樸,可有心人細看下卻能發現,做工用料十分講究,竟然是黃花梨木為主料,要知這種木材的一個條案在京城可值千兩白銀。不覺讓人對車中主人好奇起來,再往後看又隨著一行人,仆人裝束,也是紮實可靠,牽著兩輛裝貨馬車,拿油布蓋著看不出是什麼。
此時天色已晚,城門早就緊閉,決計是進不了城了,這時聽聞車中傳來一清麗聲音:“武叔叔,離墨家村還要多久?立陽怕是累了,頭上又有些燙了。”隻見那老者駕馬行至車畔,答道:“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小姐再忍忍。”隨即聽得車中淡淡應了聲,便不再有聲響,老者一眾加緊速度往城外五裏的墨家村而去。
這車上坐著的有四位,頭一是個丫頭,在門簾兒外坐著,十四五歲,頭上梳著雙丫髻,一派天真模樣;這門簾內靠窗斜依著一個少女,素色孝服,烏黑長發隻在頭上鬆鬆的綰了個髻,也拿白色絲帶係著,明眸皓齒,眉頭微鎖;身邊臥著兩個不足十歲的孩童,一男一女,男孩身量瘦弱,麵容蒼白,知是個帶病的,女孩看著還要略小些,臉上因熟睡紅撲撲的。這三人在車中也不言語,卻不知少女心中有一件十分煩悶的事,卻是為何,隻怕要細細道來……
一個半月前,林靖遠將軍在駐守平涼關時,遭鄰邦犬敖國偷兵進犯,雖力保不失,誰知回兵時太過操切,遭遇伏襲,又遇暗箭,不幸負傷,雖有袍澤弟兄奮力將其救回,不想那支長羽箭竟是淬了毒的,五日不到便死在府中。林家夫婦感情甚篤,這林家夫人又有些一根筋的,本該與其它武官家夫人一樣留在京內府邸,卻仗著自己是皇後的手帕交,求了皇後允準,帶同所有兒女千裏隨夫遠走邊疆,守在夫君身邊,一去就是十年。林將軍也是少見的實心腸,對妻子十分愛重,平日裏除了軍務,政事,一切閑事不理,空下來就陪著妻子兒女讀書玩樂,一家人和樂融融,夫妻倆心心相印,羨煞旁人。
這林家夫人家世不凡,可是生來一副怪心腸,又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還是閨閣小姐時有句怪話就甚為有名:“我卓素華要嫁的丈夫,必須忠誠於我,愛我重我,那我便以他為天,一心隻在他身上,如有一天他早我而去,我必不會多留一日的。”想自古而今從來隻見要求女子忠貞不二,沒聽過哪個女子這樣要求男子,因而這卓家大小姐未曾嫁人時便留了個悍妒的名聲,雖然家世不凡,婚姻也頗有波折,幸而最終遇到林將軍,終得良配。
奈何天不假年,未曾想到林靖遠將軍如此早逝,這林夫人見到夫君遺體時靜默良久,也不哭鬧,也不理人,當夜趁人不備時一條白綾隨之而去,臨行隻依稀留下一句:白頭之語未諾,生死之契必踐。似在黑夜空中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