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忙，有一個月沒回嶽陽看父母了。
電話是有的，但總是不解渴。想念與牽掛，比水中皮球還厲害，呼呼地往心尖上冒。今夜，一襲秋風，天涼地涼的。我想，雁也該念著南回的路了吧。
給老父親買了一件對襟的中式上衣，米白色，有甲骨文樣漢字。是短袖，最熱的時候買的。可秋來了，白露已過，衣還沒有送到父親手裏。不住地自責，感覺自己是隻被都市生活粘住的蜻蜓，時間都被工作和忙碌的瑣事瓜分了，卻沒分多少用來陪父母說說話。
我其實是不大懂得孝道的。小時候，總盼著一夜之間長大，早些離開父母的管束。大了，離開父母的生活，過得流水一樣自由。不到年節或遇特別的事，平日很少回去。父母家，似敞開大門的菜園子，想了，就去了；忙了，就忘了。反正那菜園子是永遠不會對我關門的。
今年，是不一樣的今年了。耄耋父母，身體大不如此前。尤其母親的情況，更是讓全家人擔心。有幾回，我在熟睡中猛然驚醒，原來隻是一個夢，卻驚出了一身冷汗。臥靠在微黃的燈下，再不能睡著。
上次帶兒子回去，小住幾天。剛敲家門，就聽到父母歡喜的聲音：
“嗬嗬，滿姑娘回來咯，我的小外孫回來咯……”
眼前的母親瘦瘦的，像一條枯枯的水草；背，不知何時變成了窄窄的一線彎月。父親也明顯地瘦了、蒼老多了，滿頭已看不到一根黑發。五十多個秋去秋來，他與母親，像柏樹與淩霄，纏纏繞繞地，綠也在一起，枯黃也一起。母親的病，最傷的是他，最痛的也是他。
父親高興得摸摸我兒子的肩，笑得合不攏嘴：
“又高了，比你媽媽還高一個頭吔……”
母親細瘦的手，端了兩杯涼茶：
“開車累了吧？快喝茶，早就泡這裏涼的。”又招呼我兒子，“怎麼瘦了呢？乖孫子呀，要多吃點哦……”
父母樂得跟過年一樣，圍著我兒子，乖孫乖孫地叫。
知道我們要回，父母親帶著請的家政大姐，燕子銜泥一樣，葷的素的買了滿冰箱。
我端了茶，走到陽台上，連幾點淚水，一飲而盡。父母的衰老，像鈍刀，一點一點刺進了我心裏。陽台上，母親種的太陽花，美美地開了三盆。書房桌麵上，父親的書法作品，和毛筆、硯台，竟然蒙了淡薄的灰塵。看得出，父親最近是沒有時間和心思伏案了。歲月和病痛，是怎樣無情的東西啊？
今夜，窗外秋風一襲，心裏寒意一陣。我真的害怕，害怕來年故鄉的陽台上，空落再無太陽花；害怕我生命的菜園子裏，柴扉小徑無人跡。
那麼，世上還有什麼比回家更重要？明天，就回去吧，回到秋風裏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