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樓道裏的人
大千世界
作者:童誌祥
早晨起床,發現門口躺一男子。這人我認識,對門的。姓甚名誰,以何為業,皆不知。故,我沒有貿然去驚擾他。
此人精瘦,蜷縮著身子臥在樓道裏,像一隻烤熟的大蝦。他額頭有傷,衣衫不整,錢包旁落,麵額不等的紙幣撒了一地。總之,場麵十分詭異。不過,從彌漫在樓道裏的酒氣不難推斷,此人昨夜定是酩酊大醉,回到門前,各種翻找,結果沒找到鑰匙。於是乎就索性躺在樓道呼呼大睡。至於額頭何以有傷,估計是摸黑撞到牆了。
我在門後暗自點頭,覺得自己的推理十分精準。這時,老婆要出門買菜。我急忙拉住她,“現在不能出去,你沒看到那家夥身邊撒一地錢嗎?要是他醒來發現錢少了,你豈不是惹一身嫌疑?”
“那咱今天就不買菜了?”老婆有點兒不以為然。
“那也要等隔壁有人開門叫醒那小子咱再出去。”我斬釘截鐵。
“咱直接去叫醒他不就得了?幹嘛非得等別人去叫?”老婆一臉“弱智”地反駁道。
我氣不打一出來。難怪說頭發長的女人見識忒短,果不其然。“你傻啊,你看他額頭有傷,滿臉血跡,鬼知道是自己撞的,還是被人打的。萬一那小子有什麼毛病,賴上你了,你咋辦?”我一頓臭訓。
老婆點頭,覺得有理。“也罷,中午吃麵。”
老婆不出去,但我還是惦記著門外。隻要外麵一有動靜,我就從貓眼裏窺一下。時不時的,樓道裏便傳來一陣開門關門的聲音。開門聲挺自然的,但一秒鍾後的關門聲卻挺慌亂的。
以往這時候,樓道裏各戶人家早就有人出門了。今天倒挺有意思的。一直堅持晨練的那家人,今天沒有出門;一直有遛狗習慣的那家人,今天沒有出門;一直喜歡趕早出門買早點的那家人,今天也沒有出門。
今兒個黎明靜悄悄。
看來,這年頭,人都不傻。
問題是,就這麼幹等著,也挺火大。
這時,我突然聽見隔壁傳來一陣勁爆的音樂。據我所知,隔壁住著的那對夫婦都是大學教授,平時放的音樂都是極為高雅的古典音樂,沒想到,這回放出的卻是邁克爾傑克遜的“dangerous”,音量足有180分貝。之後,其他房間也跟風兒似的響起了各種快歌勁曲。整個樓層跟抽風兒似的跳起了迪斯科。
今天是周一,大夥兒都急著上班呢!
奇葩的是,樓道裏的家夥睡得太死,連翻了好幾個身,愣是沒醒來。他就那麼四仰八叉地躺在樓道裏,像個符咒一般緊緊地箍住了整個樓道的房門。
時鍾滴答滴答。樓道裏的家夥卻鼾聲漸起。高分貝的勁歌,竟然成了他的搖籃曲。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我倒是優哉遊哉,因為我是個自由撰稿人,屬於體製外的異類,壓根兒不用擔心上班遲到。當然,我也沒有幸災樂禍。我隻是好奇,好奇這個“事件”會有個什麼樣的結局。
沒過多久,我聽見一陣刺耳的警笛聲衝到樓下。
這起“事件”最終的結局是110的民警叫醒了樓道裏的男子。那家夥醒來後居然一臉無辜地打了好幾個哈欠。民警簡單問詢了幾句後,就搖著頭走人了。之後,那家夥便將撒落一地的錢撿了起來,還拿手指蘸著口水數了下,數額應該沒問題,否則他嘴角不會閃過一絲笑意。他又拿手摸了摸血跡模糊的額頭,大概有點疼,於是齜著牙從褲兜裏摸出鑰匙,將房門打開,走進去。關門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一聲山響。
這響聲就好比一聲集結令。樓道裏立馬人聲鼎沸,各戶人家紛紛打開房門,該幹啥幹啥,匆匆忙忙的腳步絕不為彼此停留。所有人都神色淡定,好像之前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
很快,樓道重又清靜下來。
無聊的我卻心存一個疑惑,那通報警電話究竟是誰家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