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媽約莫七十多歲,身材矮小,但份量可不輕,大夏天的穿著個短袖花襯衫,皮肉撐著輕薄的衣衫,就更顯得臃腫了。但在憐眼中,就跟遇見了神仙姐姐一樣,看到了她內心的善良,從她的笑容和眉宇之中,憐也知道這張大媽年輕的時候絕對是個美人胚子。

“到了到了。”張大媽熟練地從褲腰帶上解下被一條粗粗的繩子串起來的房門鑰匙,湊到眼前仔細辨認了一番,才拿起其中一把貼著一小塊膠布的鑰匙把門給開了。

一進房間,憐就感覺到了一絲冷清,整個屋子顯得沒有一絲生氣。事實上他有這感覺一點都不奇怪,張大媽的老伴走了十多年了,一直是一個人在這裏住著。她有一個女兒,嫁人之後便沒有一起居住了。雖然經常有街坊來串門,但畢竟不是家人,總呆不了多久的。

“大媽,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明明我看著都不像是一個正常人。況且我們非親非故的……”憐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哎!你這說的什麼話。大媽年輕的時候參加過革命,這點覺悟還是有的!廢話別說了,我帶你看看我孫子的衣服,你的身材跟他差不多,應該可以穿的。”說話間,已經從衣櫃了挑出了一件黑色T恤,照著憐的身體比對了一番,笑道:“果然沒錯,可以穿。要不你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

憐本能地想拒絕,可看看自己身上的汙泥和汗漬,還是欣然接受了。張大媽帶著憐進了浴室,教他怎麼放熱水,怎麼調溫度,跟教小孩子一樣巨細無遺。一切都交代妥當了才去客廳看著電視候著。

憐盡情享受著蓮蓬頭中灑下的水柱,這種感覺,似乎比在湖裏洗澡更加舒適。剛想要閉上眼睛使勁揉揉自己的臉,就發現浴室的角落裏有一個黑色的人影若隱若現,他雙手撫著麵頰,似乎在暗自哭泣。

“你是什麼東西?快給我現身!”

張大媽看完了一集電視劇,突然想起來自己家裏還有個陌生人在洗澡,走到浴室門外一聽,不知水聲什麼時候停了。

“小夥子,你洗好了嗎?”

憐輕輕推開浴室門,生怕把大媽給撞到,探出頭朝大媽露了個親切的微笑,好似冬日裏的一團火,很是溫暖。

“嘖嘖……”張大媽看著他穿著黑色的T恤,配上五分的牛仔褲,腳上還踩著人字拖,雖說都是壓箱底的舊衣服,但他一穿上就顯得精神、陽光多了。

“大媽,我能跟您聊聊嗎?”憐扶著大媽在客廳裏坐下。

張大媽眉頭微蹙,不知眼前這個小夥子想跟自己聊什麼,遇到的困境,還是生活的難處?

“冒昧問一句,您的孫子是不是前兩年去世了?”憐說得輕描淡寫,盡量不去觸及大媽心靈深處的那根神經。

張大媽的反應跟他預料中的一樣,在驚訝之後,眉宇間流露出掩飾不住的難過,短暫的傷心後,還是壓抑住了,可那哽咽的聲音依然暴露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憐的嘴角微微上揚,笑道:“大媽,您先不要忙著難過。我不光知道您的孫子去世了,我還知道他是在大馬路上,也是這大夏天,出車禍死的,肇事司機一直沒找到。對嗎?”

張大媽一拍大腿站起來,顫抖著雙手急道:“你怎麼會知道呢?你認識我孫子?難道你是他同學?對不對?真是太有緣了……你是他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該不會是老家那邊的小學同學吧?”

“大媽,您冷靜一下。”憐扶著張大媽重新坐好,輕撫著她微微駝起的後背,不緊不慢地道:“我不是他的同學,在此之前我也不認識他。不瞞您說,我是剛剛才認識他的。”

“剛剛才認識?”張大媽聽得一頭霧水,不禁心想:“這孩子真的是曬傻了吧?”

“大媽,我不是瘋子。”憐緊緊拽著張大媽粗糙的雙手,續道:“您的孫子其實依然還在您身邊,他不舍得離開。”

張大媽愣了一會兒,立馬笑開了:“小夥子,不知道你哪兒聽來的這件事,很感謝你安慰大媽。大媽沒事兒,都過去兩年了,其實也沒那麼傷心了。就是偶爾睡覺的時候啊……”說著說著,她的喉頭似乎壓了一塊千斤巨石,再也說不下去了。

“大媽,您孫子說,天天看著您躲在被子裏哭,他很心疼。他還說,他走得太突然了,都沒能來得及向您盡孝。讓我替他對您說一句‘再見,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吃太多安眠藥了……’。”

張大媽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瘋狂搖晃著憐的身體,哭嚎著道:“他在哪兒?我的孫子他在哪兒!我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