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發言再次讓那位不知道是真的瘋了,還是僅僅隻是嗜戰如狂的老兵目瞪口呆的時候,遠處傳來了接二連三的呼和聲——所有的龍首戰艦,都已經完成了出發前的整備,而戰士們都已經紛紛登船,在各自的槳位上坐好,隻等出發。
於是,國王陛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談話到此結束:“好了,阿斯高特,我的惡狼們,為船隊領航吧。”
得到這個命令,阿斯高特站直身體,對我眨眨眼睛,做出了一個呲牙的表情——我猜,這應該是他的微笑。
“那麼,如果這次沒那麼幸運,不得不活著回來,就請您來為我們這些求死之人準備一頓豐盛的宴席吧。”
這麼說著,那人站直身體,頭也不回,徑直朝著碼頭走去。在他的身後,那些老兵,那些瘋子,一個接一個的走了過去。
一人一條船,除了我父親的座艦,被稱為“尼德霍格”的龍首戰艦之外,剩下的三十二條船每一條都登上了這樣的一個老兵,抬頭挺胸的站在艦首,擔當著領航員的職務。
三十三條龍首戰艦,就是上千人的隊伍,其中的大部分人之前隻是在隆德城附近的幾座島上悄悄聚集,如今才在國王的號令下齊集隆德城,去參加一場堪稱史詩的決定性戰役。
因為聚集起來的都是王國內的精華,所以這支隊伍一旦有什麼閃失,王國內恐怕很難在短時間內再聚集起一支類似規模的軍隊。
換句話說,這一仗如果打輸了,那麼整個維克斯王國都將岌岌可危。
而在打著一仗之前,我的父親還要帶領這支軍隊穿越金倫嘉——雖然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但隻要聽到“死線”這兩個字,傻子也知道那絕對不是什麼可以讓艦隊安安穩穩的穿過去的地方。
這種事情我個人其實完全無法理解。
固然,北地人生活不易,但在惡劣的環境下艱難而勇敢的生活、戰鬥、死亡,這是一回事兒,主動去特別危險的地方找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我父親所做的,看起來似乎是後者。
這個想法讓人心驚膽戰——也許,在那個懶洋洋的微笑著坐在王座上,以溫和的手段治理國家的君王,實際上和那些紅著眼睛呲著牙齒,走起路來鷹視狼顧的老兵,在內裏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麼想著,我忍不住拉住了即將離開的老爹的衣角。
然後,那個男人停住腳步,轉過頭,給了我一個側臉,挑了挑眉毛。
是啊,拉住了他,但是,問些什麼呢?
你是不是和那些家夥一樣瘋狂?
你是不是帶著大家去尋死?
你是不是也打算死在戰場上?
開什麼玩笑!
“會贏的,對吧?”
最後,我隻是以幾乎低得聽不見的聲音飛快而短促的開口。
老爹楞了一下,隨後笑了出來。
“我啊,遇到的比這艱難一百倍的戰鬥也有三五次,所以……”
說著,故意停頓了一下,那個男人才再次開口:“要是運氣好,就搶個公主回來給你做侍女吧?”
不等我對這樣不正經的調笑發出抗議,那個男人已經大步流星的直朝著自己的座艦走了過去。
“那麼,回頭見了,王子殿下。”
微笑著和我道別,穆斯帕爾以及跟在他身邊的那一群宮廷詩人也紛紛散開,各自登上了一條龍首戰艦——這時候我才注意到,包括穆斯帕爾在內,宮廷詩人的數量也是三十三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我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種安排的深遠用意,“尼德霍格”號上的號角便嗚嗚的響了起來——這就是出航的命令了。
伴隨著整齊而沉悶的號子,從船舷中伸出的長槳齊齊發力,輕快的揚起,有力的落下,讓因為滿載而顯得沉甸甸的長船緩慢但堅定的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