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眼前的彪形大漢吮著手指,眼睛一瞬不瞬的盯住我手裏的半塊巧克力,短小的病號服歪歪扭扭的掛在他身上,露出大半塊肚皮。這男人應該快四十了吧,行為舉止卻完全是個孩子,這裏的人都叫他傻剛。聽說他已經在這裏呆了整整十年,他家裏人把他丟在這裏就走了,精神病院不好趕他走,卻也不會白白養著他,平時當作免費勞力來使喚,護士經常忘記叫他吃飯,護工們心情不好便會抽他耳光,他隻會抱著頭躲避護工的毆打,“嗚嗚”地哭泣。

想到自己把他當白老鼠試驗,我心下有些歉然,莫紹柏給的巧克力沒有問題,我把剩下的也給了他。看到那雀躍的背影,我再一次在心裏發誓:秦簫,無論如何你都得離開這裏。

晚上回到病房,一個黑影杵在床前,我下意識地“啊”了一聲,一雙晶亮的眸子直直的掃了過來。他,要幹嘛?

“巧克力,今天沒買到。”

“啊?”我費了半天勁兒才漸漸理清思路,因為沒買倒巧克力所以跑來道歉?怎麼可能,我秦簫雖然自戀但起碼的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過量運動會拉傷肌肉,得不償失。”一包東西遞了過來,我徹底無語了,這男人的語言精簡到了非人的地步,就在我暗自糾結的當口,那人又幽幽飄出了病房,真是嚇死人不償命。

那是一包治跌打損傷的藥。這是對我的警告嗎,暗示我他已經察覺了我的意圖?還是,他隻是單純的想幫我?這,根本就不可能吧。

我始終無法參透醫生莫紹柏的用心,他每日裏為我做身體檢查,保持著兩天一次的頻率送我巧克力,偶爾會在夜裏突然出現,送來藥酒、鈣片東西不等。我安然接受,白日裏裝瘋賣傻,胡言亂語,儼然是個合格的妄想症患者。

這幾天沒見到傻剛,莫紹柏送的巧克力味道太濃吃多了膩的慌,心想什麼時候見到他就全給他了。

我依舊霸著破舊的藤椅,每日在圍著鐵絲網的花園裏曬太陽,隻是心髒的某個角落開始被一隻小小的名為寂寞的蟲子啃噬,不疼不癢,卻酸澀難當。嘿,真是新鮮了,被關在這鬼地方這麼久,現在才開始學著玩傷感?

我秦簫自負聰明,但這半年多累死的腦細胞絕對超過前二十三年之和。裝瘋賣傻可不單隻是力氣活,我,是真的累了。

最近這裏的氣氛有些怪異,當班的護工明顯增多了,護士們偶爾竊竊私語,一見有人經過就立即噤聲。我直覺有什麼事發生了,但隻要它尚未波及到我,我便隻做看客,靜觀其變。

事情發生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忍著嘔吐感咽下堪比刷鍋水的肉湯,腿突然被一樣黏稠的東西抓住,我嚇了一跳,幾乎把嘴裏的東西噴出去,低頭往桌下看去,原來是一隻黑乎乎的大手,再看進去,就看到傻剛龐大的身軀蜷縮在桌子底下。他收回熾熱的手掌,可憐巴巴的望著我,眼睛潮紅濕潤,像是被虐待的小狗不時舔著肥厚的下唇。看樣子是餓了,我看看桌上空了的餐盤,心想這會不知還能不能弄到吃的,忍不住拍拍他的頭,“等我一下。”

運氣還算不壞,隔壁的老太太剩了兩個饅頭,一邊咿咿呀呀唱著歌一邊流口水,旁邊的小護士一臉嫌惡的幫她擦拭臉上的鼻涕口水和飯粒,我趁機順走桌上的食物。還沒等我轉身回去,餐桌被掀翻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廳,兩個護工圍住傻剛,拽著他的衣領想把他拖走。

傻剛猛地推開他們,轉身就跑,被推倒的護工惱羞成怒,操起地上的椅子砸在了他的後背上,傻剛被砸倒在地卻還是掙紮著想要爬起來,他顯然是拚盡全力在掙紮,兩個護工已經按不住他,有人叫起來:“快叫保衛科的人來。”

場麵一時難以控製,病人們又鬧又叫,我分開人群往傻剛的方向靠近,保衛科的人已經拎著電棍進來了,幾個人一起壓住傻剛,反剪著他的雙手仰麵翻過來。之前沒看清楚,我這會兒才發現他臉色青白,幾日不見消瘦不少,兩隻眼眶深深的凹了下去。他並不是攻擊性強的病症,這會兒在地上翻滾廝打,竟是連幾個彪形大漢都無法製服他,幾個人耐心漸漸被磨光,光頭的保衛科長一腳就踹在傻剛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