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合院與文學藝術(1 / 2)

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動物,在向自然界索取物質、以維持生存的同時,也存在著一定程度的精神因素。衣服是為了防寒保暖,但在極炎熱的時候,也還是要遮住下身。我國古代曆史傳說“柳葉遮羞”,是極有意思的。“羞”,應該說就是精神的成分了。因此,就某種意義來說,文明本身,既包括了物質因素,也包括了精神因素,把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分開來談,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是不夠妥當的。

四合院是物質,但有其精神的影響。有其東方文化的,也可以說是中國文化的特有的情趣和氣氛,給人以特有的影響,表現在文學藝術上,也自有其特殊的地方。三十年代上海灘有亭子間文學家。亭子間是石庫門房子樓梯後麵的小屋,有其特殊的情調、環境和氣氛,影響到作家作品的氣質。北京四合院,大四合、小四合,也各有其特殊情調、環境和氣氛,也自然影響到文學藝術家的作品和氣質。

北京的四合院,給人的感覺不同於西式建築物在中心的院落,也不同於日本式的小小庭院,即使在國內,它也不同於江南的天井、上海式的石庫門房子……讀孫寶瑄《忘山廬日記》記雲:

居京師時,往往庭院中多古槐,綠蔭四合,疏簾半垂,與二三高侶,讀書彈棋其中,仙境也。到南方來,樓高院隘,如坐深坑,此樂轉不複有。

又記雲:

坐慕兄馬車,赴頤和園。自西四牌樓,出西直門,至萬壽山路,約十八九裏之遙,皆坦平如砥……餘於上海,獨愛其道路,居則必京師之屋,以其爽塏異於它處也。始謂二者不可兼得,今則果兼之矣,豈不快哉?

又記雲:

與出衡偕至南半截胡同看屋,即徐壽蘅尚書故宅,扉宇整淨,有古槐一株高數十丈,綠陰蔽日。餘生平愛樹有奇癖,故凡遇房屋雖極巍大輪奐,而無樹者,必不取。

又記雲:

詣羊肉胡同,都中房屋雖極潮,舊者一糊裱裝飾,則儼然新屋矣。此次所賃屋約在五六十椽,庭院寬敞,林樹甚多,春夏間布葉垂陰,必有可觀。

孫寶瑄是杭州人,他父親孫詒經,是光緒時戶部左侍郎;其兄孫寶琦,清末做過駐法、駐德公使,順天府府尹。民國後曾任北洋政府內閣總理。孫寶瑄少年時隨父在北京,後到杭州、上海居住,後又回到北京。其日記記到北京房屋之處頗多,選抄四則,可見他的愛好、觀點,因為他是與南方房屋作過比較的,所以更能顯出北京四合院的情趣和優點。

北京四合院的特征,較之西式花園洋房,它是封閉式的,因之它的意境在於“閉”,隔斷了與外界的聯係,內中別有天地,便於自我欣賞。較之江南房屋,它又是爽塏的,因之它的環境在於“爽”,它不像蘇杭大房子的天井,四麵是齊的,且沒有間隙。它三正兩耳,高低錯落有致,正房、廂房分開,使人感到透氣。站到院中,可以從房角望到院外,望到隔院,凡此種種,都使人感到“爽”。這“閉”中有“爽”,給人精神上以特殊的感覺,有思致和情趣的人,就可以欣賞到它的美,產生了藝術的欲念,創作出各種有特定意境的文學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