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阿多斯的妻子(3 / 3)

這時候,老板夫婦倆的號叫聲傳了出來,連達爾大尼央聽了也有些不忍;阿多斯卻無動於衷。

可是,心疼轉來的是狂怒。老板氣的發瘋抓起一把烤肉鐵扡氣勢洶洶的衝進了達爾大尼央和阿多斯待著的房間裏。

“來點葡萄酒!”阿多斯看到老板便說。

“來點葡萄酒?”驚得發呆的老板說,“來點兒葡萄酒!你都喝光了我的葡萄酒了。我現在已經破產了,完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拉倒吧!”阿多斯說,“我們可是一直都感到口渴得很。”

“您不隻喝光了我的酒,您還把所有的瓶子都打碎了。”

“這可不能怪我,是您一推我,我才把瓶子弄碎的。”阿多斯說。

“連我那些油你也給糟蹋了!”

“油是治療外傷的良藥,可憐的格裏莫被你們打傷了,他總得敷藥吧。”

“我所有的配菜也都沒了!”客店老板說。

“酒窖裏的耗子太多了。”

“所以您要賠我!”老板怒氣衝天地叫了起來。

“你太過分了,”阿多斯說著站了起來,可是緊跟著又坐了下去,他已經沒力氣了。達爾大尼央舉起鞭子想要幫助他。

老板嚇得後退一步,開始號啕大哭。

“這是一個教訓,”達爾大尼央說,“顧客就是上帝,所以您要更加客氣一些。”

“什麼?應該說是魔鬼吧!”

“老板,”達爾大尼央說,“如果您還要沒完沒了,我們就現在馬上都關進您的酒窖裏去,看看到底是哪次損失大。”

“千萬不要,”老板說,“是我錯了,我承認,你們饒了我吧;你們是老爺,而我隻是個客店老板,你們不會跟我計較的。”

“可別那麼說,”阿多斯說,“你會使我心疼的,眼淚會像沒關水龍頭的葡萄酒那樣冒出來。我們其實沒那麼凶惡。喂,你過來,咱倆談談。”

老板膽戰心驚地走近他們。

“你快點過來,別害怕,”阿多斯接著說,“我上次買單的時候,已經把錢袋放在您的桌子上了。”

“是的,大人,”

“現在有六十個皮斯托爾,那個錢袋在哪兒?”

“交給法院了,大人。因為當時有人說裏麵是假幣。”客店老板說。

“隻要去把那隻錢袋要回來,六十個皮斯托爾就是你的了。”

“可是您也知道,沒收的東西是不肯還的。如果是假的倒還有可能;可是那些皮斯托爾都是真的。”

“這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我已經沒錢了。”

“對了,”達爾大尼央說,“阿多斯騎來的那匹馬在哪兒?”

“在馬廄裏。”

“它能賣多少?”

“也就值五十個皮斯托爾。”

“它值八十個皮斯托爾,就當賠你的了。”

“你什麼意思!你賣掉我的馬,”阿多斯說,“你賣掉我的馬?那我騎什麼?”

“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達爾大尼央說。

“真的嗎?”

“而且是一匹很棒的好馬!”老板大聲說。

“好,如果另外一匹真的那麼好,那就把這匹老的拿去吧;現在給我們上酒。”

“什麼酒?”老板說,他已經放心了。

“靠近那麵牆的那一種。還剩下二十五瓶,其餘的都已經打碎了。就這種酒拿六瓶上來。”

“他可真能喝!”老板在一旁嘀咕地說,“他要是能再在這兒待上半個月,很快,我的買賣就可以恢複了。”

“還有件事,”達爾大尼央說,“拿四瓶這種酒去送給那兩位英國貴族。”

“現在,”阿多斯說,“達爾大尼央,利用這段時間,你先把其他人的情況對我說說,快點。”

於是達爾大尼央告訴了他如何找到了因受傷躺在床上休養的波爾朵斯,以及被兩個神學家弄的左右為難的阿拉密斯。達爾大尼央講到這,老板拿著六瓶酒進來了,還有一塊很大的火腿。

“很好,”阿多斯一邊說,一邊斟滿了他們的酒杯,“我們為他倆幹一杯。說說你,我的朋友,您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我看您有些不對勁。”

“唉!”達爾大尼央說,“別提了,我是最倒黴的一個!”

“是嗎!達爾大尼央!”阿多斯說,“嗯,你到底怎麼了?講給我聽聽。”

“再次吧,”達爾大尼央說。

“再說!為什麼要再說?因為你以為我醉了?達爾大尼央,你要記住:我喝的越多我才越清醒。你說吧,我認真聽著。”

於是達爾大尼央把他和博納希厄太太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阿多斯聽他講完,沒有表現出過多的表情。隨後他說:

“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是阿多斯的口頭禪。

“親愛的阿多斯,您老是說沒什麼大不了的!”達爾大尼央說,“這句話您怎麼能說呢,因為您從來也沒有愛過。”

阿多斯的眼睛原來是暗淡無光的,這時突然閃動起來。然而這隻不過像是一道閃電,閃電過後,他的眼睛又變得和從前一樣死氣沉沉。

“確實如此,”他平靜地說,“我,我壓根兒沒有愛過。”

“那您就應該知道,像您這樣冷麵的人,”達爾大尼央說,“怎麼能對我們這些感情豐富的人這樣生硬。”

“溫柔多情的心腸,也就是滿是針眼兒的心腸,”阿多斯說。

“您的意思是?”

“我說愛情是買彩票,誰中了誰就死!您沒有中獎真是太幸運了,請相信我,我親愛的達爾大尼央。如果我可以對您提個醒兒,那就是打死也別抽中。”

“她可能是那麼愛我!”達爾大尼央說。

“她好像很愛您。”

“啊!她是愛我的。”

“真是個孩子!每一個男人都覺得他的情婦是愛他的,事實上沒有一個男人不被他的情婦欺騙。”

“阿多斯,您打小都沒有過情婦?”

“沒錯,”阿多斯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以後又說,“我,我,我壓根兒沒有過情婦,我們喝酒吧。”

“可是,您可是個哲學家,”達爾大尼央說,“請告訴我,支持我。我需要知識和安慰。”

“安慰什麼?”

“安慰我的不幸。”

“您的不幸隻是個笑話,”阿多斯聳聳肩膀說,“如果我告訴您一個愛情故事,我很有興趣知道您會說些什麼。”

“是您的故事嗎?”

“是我的也許是別人的,這不是重點。”

“講吧,阿多斯,講吧。”

“我們喝酒,這樣有氣質。”阿多斯說。

“您喝酒也別忘了說故事啊。”

“是啊,邊喝邊講,”阿多斯一邊幹杯一邊說,接著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這兩件事完全可以同步,毫無衝突。”

“我在聽呢,”達爾大尼央說。

阿多斯開始沉思,當他沉思的時候達爾大尼央發現他臉色慘白。一般來說,一個人醉到這個份上就會倒下打呼嚕了,然而他卻沒有睡著,並且在高聲說著胡話。這種在沉醉中的夢遊症使人有些發毛。

“您確定要聽嗎?”他問。

“我請求您講,”達爾大尼央說。

“那我講了。我有一個朋友,我有一個朋友,您聽仔細了,是我的朋友……”阿多斯說,同時露出一個陰鬱的微笑,“不是我那個省的,這麼說吧,是貝裏省的一位高貴的伯爵,他在二十五歲時愛上了一個十六歲的仙女似的姑娘。在她那花樣少女的天真爛漫裏,卻透出一種充滿激情的、高亢的火熱的思想,這能使人不知不覺地陶醉;她住在一個小鎮上,她哥哥是這個鎮上的本堂神父。他們兩人都來自外地,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哪裏來的。可是誰都因為看到她長得如此美麗,她的哥哥又如此虔誠,因而誰也沒有問他們的來曆。而且據說他們出身並不一般。我那位朋友是當地的領主,其實是可以隨意地引誘她或者強逼她的,因為他是當地的頭兒,誰會來支援這兩個外地來的陌生人呢?不幸的是我那位朋友作風正氣,為人正直,他娶了她作一生的伴侶,真是個笨蛋,傻瓜,智障!”

“既然他愛她,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達爾大尼央問。

“等一會您就明白了,”阿多斯說,“他把她帶進他的城堡,使她成了省裏的女主人。應該說,她的舉止配她的地位綽綽有餘。”

“接著呢?”達爾大尼央問。

“接著嗎!有一天她和我朋友一起去打獵,”阿多斯繼續說下去,聲音很低,但是語速非常快,“她從馬上摔下來,暈過去了,我朋友趕過去救她,發現她被衣服束縛得快要窒息了,於是用他帶在身邊的匕首割破她的衣服,露出了她赤裸的肩膀。達爾大尼央,您能想到她肩膀上有什麼東西?”阿多斯講到這兒竟哈哈大笑起來。

“我怎麼會知道?”達爾大尼央問。

“一朵百合花,”阿多斯說,“她受過烙刑!”說罷,阿多斯一仰脖子,把手裏那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真不敢相信!”達爾大尼央扯著嗓子說,“您在對我說些什麼啊?”

“千真萬確,達爾大尼央,天使的麵目下是魔鬼。可憐的姑娘做過賊。”

“伯爵怎麼辦?”

“伯爵是個大貴族,他在他的領地上操控任何級別的裁判權,他撕去了他妻子的衣服以後,把她雙手反綁,吊在一棵樹上。”

“上帝!阿多斯!這是凶殺!”達爾大尼央高聲說。

“沒錯,也不過是凶殺而已,”阿多斯說,他的臉沒有一絲絲血色,“不過,我好像沒酒了。”

說著他抓起剩下的最後一瓶酒的瓶頸,嘴對著瓶口,一口氣把那瓶酒幹了。接著他聽任他的腦袋倒在他的雙手上,被嚇丟了魂的達爾大尼央坐在他的麵前。

“這事使我以後不再去想如伯爵夫人般的女人了,”阿多斯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他不想再繼續講他的有關他朋友的寓言了,“祈求上帝也能使您和我一樣。讓我們暢飲吧!”

“最後她死了?”達爾大尼央打著舌頭說。

“當然啦!”阿多斯說,“舉起您的杯子來,拿火腿來,該死的東西!”阿多斯嚷道,“我們得吃點兒東西!”

“她的哥哥呢?”達爾大尼央小聲地問。

“她的哥哥?”阿多斯重複他的話。

“是的,那個教士呢?”

“啊!我曾打聽過他的消息,想把他也吊死。然而他早一天就離開了他的教堂。”

“總會有人知道這個壞蛋的來曆吧?”達爾大尼央說。

“肯定是伯爵夫人的第一個情夫和共謀犯,他之所以裝作本堂神父可能是想把他的情婦嫁出去。我真希望他被處以極刑。”

“啊,主啊!上帝啊!”達爾大尼央說,他被這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嚇得暈頭轉向了。

“達爾大尼央,把這片火腿吃了吧,味道不錯,”阿多斯邊說邊切了一片火腿遞到年輕人的盆子裏,“真可惜!在酒窖裏這樣的火腿還不夠四隻!不然,我還可以再多喝五十瓶酒。”

達爾大尼央想結束這樣的談話,否則他真要發瘋;他的腦袋垂倒在自己的雙手上,裝作睡著了。

“現在的年輕人真不能喝,”阿多斯用憐憫的眼光看著他說,“不過您還算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