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可以討論,教材則必須是官方的,並且隻能有一套!
可是即便如此,著作局亦常感人手不足,希望吏部能夠再撥良才。這是因為在原本曆史上,五胡之亂綿延百餘載,對於傳統文化的破壞極其嚴重,無數典籍因此亡佚;在這條時間線上,裴該原本有機會拯救一批的,卻被他作為逃亡的掩護給主動舍棄了……
但終究在他的努力下,大大縮短了北中國動亂的時間,客觀上挽救了相當數量的公私文書;而即便那些徹底找不回來的,好在讀過的人很多尚且在世,頗能夠憑借記憶力補足一部分——隻可惜沒有蔡琰那種既家學淵源,又博聞強誌的奇才了。
因此搜集、整理乃至補足這些文書的工作,就全都落到了著作局頭上。根據裴該的估算,我怎麼著也能為後世多保全兩三成的圖書下來吧。
不過王羲之進入著作局後,卻並沒有參與點校經籍,或者整理圖書,整就忙著抄書了……監、丞等都聽李茂約過,此子雖然年輕,卻是衛夫人的高足,又曾受過其父兄的指點,或隸或楷,以及新興的行書,皆為當世之矯矯者;試之果然,於是便用其所長,把抄書的工作全都堆去了他的案頭。
王羲之倒是得其所哉——就當練書法了,難得的工作竟然能跟興趣如此契合。
前不久,著作局完成了《三禮》(周禮、儀禮、禮記)的校勘,用鄭玄之注,乃命王羲之謄清了,上呈子預覽,請求開版印刷。裴該大致翻了一下,就問:“較卿等前所勘《書》、《易》,字跡清雅峻秀,且自始至終,純然一體,不知為何人所錄啊?”
著作監明確回答道:“新任著作郎王羲之。”頓了一頓,又:“乃請即將此字付梓,未知陛下允否?”
裴該允啊,當然允了。暗道將來著作局刊刻推廣的這部書——可能還會有別的——必然為萬世所追捧,內容暫且不論,那可是“書聖”的親筆啊!哦,到時候我是不是先問王羲之要部簽名本來呢?
拉回來,裴該這一日召見王羲之和庾翼,希望他們可以作書送往江南,勸王氏、庾氏等主動歸降,以免遭受刀兵之苦。其實在這件事上,裴該內心很矛盾,既希望通過一場摧枯拉朽般的軍事行動,把江南的各種殘腐勢力盡量清掃幹淨,更便於社會的長治久安;同時又考慮到兵危戰凶,必致橫屍遍野、生民塗炭……都是自家人,能不打還是以不打為好吧。
故而即便知道王、庾輩不會那麼輕易俯首的——要從華早就從華了,起碼可以派人過江來談條件嘛——仍然叮囑王羲之和庾翼寫信去勸降。然而王、庾二人卻皆苦笑著請罪,:“臣等即於入仕之前,亦常致書父兄,申以大義,望其幡然改悔……惜乎書多不答,即答,亦不過閑敘家常罷了。”
裴該心什麼“申以大義”?多半是“曉以利害”吧。估計沒蛋用,首先王敦雄踞武昌,是不肯輕易交卸兵權的,而王敦若不表態,王導也不敢擅降,庾亮更是王導的跟屁蟲……
不禁輕歎一聲,:“朕昔在建康,與王茂弘、庾元規等常有來往,雖難免稍稍齟齬,卻不意如今塹相隔,竟成寇仇……彼等不過寄望僥幸,以為江南可守也。然而江南果然可守麼?南人暗中向朕納款者,不知凡幾;倒是卿等既在中朝,本是最佳的聯絡途徑,卿父兄卻不知用……”
確實有不少江南臣僚,尤其是南方土著,通過各種渠道向洛陽致意,即便不明願為內應,也委婉地表態,倘若王師渡江,我等必從。好比賀循之子賀隰,就派人秘密渡江到洛陽來聯絡劉隗,我當初在公門下,為公設謀脫難,這事兒您可還記得嗎?
——想當初江東之亂,王敦使錢鳳為先行,入建康搜捕刁協、劉隗,刁玄亮不免於難,劉大連卻靠著門客賀隰的勸,先跑去吳興王府上,托庇於吳興太妃裴氏,這才能夠逃脫錢鳳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