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從來沒把自己當外人,對於陸航一晚上的臭臉,他竟能無視到將近午夜。陸媽媽似乎還意猶未盡地極力挽留了半天,才被他明天要出差的借口說動。
“都這麼晚了,我讓航航送送你吧。”
這句話後,幾乎快睡著了的陸航便被自己媽媽從房間拽出來朝著蕭宇的方向一腳踹了過去。
“陸航,你要怎麼感謝我。”蕭宇抱著胳膊看著還一臉不高興的陸航。
陸航沒有回應,機械般生硬地走到電梯口,摁了向下的按鈕。蕭宇走到他身邊,抬手看了看表,“時間有點緊,不過應該能來得及。”
陸航還不及疑惑,電梯門就悄然打開,蕭宇拽著他進去,迅速按下了底樓的按鈕。
小區對街是一條幽暗的小路,陸航覺得自己似乎用一種慣性在奔跑。身體帶動腳步,而不是大腦。
“我給你一秒的時間放開手。”
“行啊!”蕭宇回答得幹脆利落,陸航立刻感到手上的力量消失了。他停住腳步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輛保時捷跑車旁邊。
“別說我沒提醒過你,時間有限!”
蕭宇鑽進車裏,很快便發動了起來,車前貓眼一樣的大光燈,正貫穿進小街幽暗的深處。
陸航隻愣了一會兒,隨即也鑽了進去。
然後,原本寂靜的夜被一陣全力前進的引擎聲撕裂出一條縱深的傷口。
車飛速的行駛,這種脫韁般的速度迫使陸航抓緊了把手,迫使他以提心吊膽來麵對每一次的加速。這輛車重新出現在自己麵前時,陸航便已猜到蕭宇的用意。可他在上車前那一瞬的猶豫又是什麼?
“為什麼?”
蕭宇關掉引擎,大光燈旋即熄滅。相似的小街上又回複了相似的幽暗。
“陸大班長,如果我是你的話現在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問這種問題。你隻有五分鍾。”
陸航是跑著上樓的,他感到自己的額頭和脊背的上的汗水快速地湮濕了發際和T恤,隨後他便來到了熟悉的門前,敲響了門。
梅雨季的午夜沒有任何越季的晚風光顧,所以此刻夜也是悶熱的,整個城市像被一層透明的玻璃罩覆蓋了一樣透不得半絲風。悶雷從很遠的天際傳來,蕭宇搖下車窗將夾了煙的手擱在車外。其實他是希望雨水能在此時光臨,他盼望著那種歇斯底裏的傾盆大雨。因為……他停頓了一下,他想他隻是覺得天太熱了。
一支煙抽完,還不見陸航下樓。蕭宇搖了搖頭,又看了看手表。這才從車上下來。他想,要是蕭嘯知道他夜不歸宿地在外麵做這種事情,一定又會不理他,就算換作是他那些紅顏知己們,也一定會把這事當成經典笑話。地址是連凱給的,他三兩步便到了石紹傑住所的樓層時又變得躡手躡腳起來。那兩人似乎永遠都學不會警覺似地虛掩著大門,蕭宇剛要伸手抓門,卻聽見陸航的聲音就在這扇門的背後清晰傳來。
“石紹傑,事到如今你後悔過嗎?”
“沒有。”
“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會失去更多東西的。”
“不會,我隻會得到更多。阿航,你不用為我擔心,父母也好家也好,那些隻是暫時離我稍遠了些而已。我會一直陪你,隻要你願意。”
蕭宇撇撇嘴,覺得這內容肉麻到有些聽不下去了。他下樓前在樓梯口使勁咳嗽了一下,聲控燈亮起的時候,他有些慶幸並沒有任何人看見他此刻的表情。
送陸航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直至到了目的地。蕭宇才在對方下車的瞬間聽見一聲細若蚊蠅的“謝謝”。褐色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道謝說大聲點又不會少塊肉。”
蕭宇重新發動引擎時,天邊又傳來連串的悶雷聲。街上已經空無一人,此時他就像《我是傳奇》裏的威爾.史密斯一樣,駕車穿行在空無一人的城市裏,隻不過,他孤單到連狗的陪伴都沒有。
確切的說雨是黎明時分才開始下的,雨滴大且密,蕭宇在黎明前的黑暗裏看著天空一點點艱難地亮起來。因為有雨的關係,天亮的時間或許遲了那麼幾分鍾。但這些已經不要緊了。他記得自己重新又來到了石紹傑待的那個地方,看見臥室的燈一直亮到黎明降臨。然後,他便播響了連凱的電話,那頭接通後,他說的第一句便是:“連凱,我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傻瓜。”
7月,時間並沒有想象那樣飛速流逝。石紹傑站在陽光下愣神,看著高三畢業生和那些暑假前最後一次來學校的學生。他們三五成群地從他身邊走過,不時掀起一陣笑聲。現在這笑聲已然遠去,被蒸騰成這個高溫日的一縷輕煙,但石紹傑仍舊站在原地,他將目光的焦點換了一個更加遙遠的地方,可目及的還是極為相似地被陽光炙烤得亮晃晃的地麵。
石紹傑並沒有像以往那樣為一個即將開始的漫長假期而雀躍。相反,他已經提前感到了空虛。他知道這一整塊突然沒有了任何內容的時間會讓他不知所措。但,正如幾天前的夜裏,他對陸航說的那樣,他仍然沒有一點兒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