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末年,君聵臣庸,居廟堂之高而不憂其民,以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漢人、南人地卑位賤,一如豬狗——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
然人禍可避,天災難逃。至正四年五月,大雨二十餘日,黃河泛濫,沿河諸府無一幸免,皆罹水患六七年。至正十一年四月,順帝發十五萬民工修河。韓山童、劉福通借治河汙吏克扣工餉,民工極其不滿一事,預先在將挖河段埋下獨眼巨人,背刻“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爾後四處散布謠言,假借天意,巧用民心,最終引發一場大規模農民起義。
濠州城外,三五簡易搭建的木屋透出一分淳樸的民風以及掩不住的九分淒涼。戶戶炊煙不斷,惜哉家家吃糠咽菜。無論男女,黃發垂髫,並麵黃肌瘦。
“重八哥—重八哥,你的信,城裏來的。”遠遠地,一個小孩興衝衝奔到一戶矮小破敗的木屋前,饑餓或許會帶走大人的喜樂,卻帶不走小孩的純真。
門簾微掀,走出一個青年男子,麵容清臒,形銷骨立,著一件破舊青色長衫,然潦倒的外表絲毫擋不住此人逼人的英氣。隻見他摸摸那小孩微微泛黃的頭發,順手接過信,道:“多謝你,小福,改日我讓甄姐姐與你做好吃的。”那孩子重重的“嗯”了一聲,風也似的去了。朱重八展信一覽,眉如霧鎖,愁容滿布,繼而慢慢折身回屋,
屋內正中斜放著一張爛桌,兩把破椅,殆是為置平之故。西邊立著位綽約少女,正於灶邊煮飯。此戶之窮,實是繩床瓦灶,戶牖茅椽。“相公,誰人會寄信與我們?”那少女轉身問道。若非轉身,單隻看背影,絕難看出她已身懷六甲。
“是湯和兄弟,喚我與他一道投軍。“朱重八蹙眉道。
甄氏聽罷此言,良久不語。見重八亦不言語,心知其意。毅然道:“古人有雲:‘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相公當以前程為重,勿以賤妾為念。”
“你已有身孕,來日需人照應,我還是留下為好。”朱重八猶豫道。
“賤婦幼喪考妣,孤苦無依。幸賴相公一家收留,此恩此德,難報萬一。我必保全腹中骨肉,為朱家存延後嗣,待夫君衣錦還鄉,再將此子完璧歸趙。”
“小洛,你如此深明大義,甚好。待我於軍中謀得一官半職,即差人接你母子與我團聚。此子倘誕,男名朱檄,女自思之。事不宜遲,你即刻替我打點行裝。”
至正十二年,朱重八入濠州城投奔郭子興紅巾軍。由於指揮有方,因功拔擢,任副元帥。改名元璋,表字國瑞,娶郭子興養女馬氏為妻。
朱元璋發跡之事旋即傳入甄氏耳中,時甄氏已誕下一子,取名朱檄。聞此惡信,萬念俱灰,自知濠州已非立足之地,恐他日事發,有誤朱元璋前程。聽聞浙東普陀派靜一神尼慈悲為懷,收納無家之婦孺,當即粗粗準備幹糧,帶子東行。
普陀山名聞天下,形似蒼龍臥海,素有“海天佛國”、“南海聖境”之譽,普陀派便發源於其上普濟寺。門下弟子皆為女尼,潛心修佛道行高深者比比皆是,掌門靜一神尼寓武於佛,乃集佛、武二道於大成者,三十三層“萬象觀世音”秘法,據傳其已入第三十層之境,除創教祖師一葦仙師外,曆代掌門未有能出其右者。靜一神尼與神州名俠梁父吟、刀神陸君嵐、靈山祥符寺智真、智玄、智瀾法師、東海山莊七星門莫問天合稱“七聖”。
甄宓攜子餐風露宿,飽嚐人世之艱辛。況其身為女子,體力不濟,食難果腹,更兼懷抱幼童,腳程之慢,可想而知。數十日方行至無錫地界。時值七月,序屬孟秋。真個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那甄氏越行越無力,隻得找個樹蔭坐下歇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自東邊來了四個元人。遠遠瞧見甄氏,便即拔刀奔至近前。其中一個粗壯漢子道:“伍長,這小娘們細皮嫩肉的真美啊!”另一個接口道:“小娘們,快脫了衣裳陪哥幾個樂樂!”四人**大笑。甄氏雖荊釵布裙,一路風塵,卻難掩傾國傾城之貌,若非幼年被朱家收養,今日也須嫁得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