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姑娘見父親與智瀾法師已走遠，雙手交叉於胸前，滿臉誌得意滿，一副此處她獨大的樣子。道濟見狀忙說道：“女施主，小僧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女施主不計前嫌，寬容待人。”陸姑娘佯怒道：“以你之意是說我小肚雞腸斤斤計較嘍？”道濟急得滿頭細汗如雨，卻又不知如何辯解，隻好以目視師兄道清。道清為人乖巧，亦知色為何物，笑道：“姑娘麵目秀美，貌比出塞昭君，如觀世音菩薩下凡，自然表裏如一，上善若水，何須與我師弟一般見識。不如由姑娘帶小僧師兄弟二人遊覽孤山神秀，一賞佳景豈不更好？”陸姑娘聽他誇讚自己美貌，甚是開心，奈何童心未泯，複又譏諷道清：“些小孤山便稱神秀，可見小師傅你孤陋寡聞。人道靈山鍾林毓秀，翠靄多姿，以小師傅你這般眼界，想來亦不過爾爾。”道濟見她譏笑師門，忙道：“我靈山勝境峰疊峰、山依山，岡巒橫壟，鬱鬱蔥蔥三萬六千頃太湖煙波浩渺，無邊無沿，天水一色，實乃人間仙境，女施主若得暇，小僧可帶女施主一遊以證虛實。”陸姑娘聞言大喜：“一言為定，你可不許反悔。”見他二人質樸，捉狹之心盡去，問道：“不知兩位小師傅俗家甚名？”道濟年長，頗通世事，愛慕陸姑娘羞花落雁之貌，忙道：“小僧俗名張君實，字全一，號‘葆和容忍’，遼東懿州人，‘漢初三傑’張良之後，敢問姑娘芳名？”陸姑娘笑著看向道濟：“和尚還起什麼號。小女陸瀅雪，不知這位小師傅如何稱呼？”道濟正欲開口，道清搶道：“我師弟俗名朱檄，無字，濠州鍾離鄉人。瀅雪姑娘可否帶我師兄弟二人遊覽山色，不負所至？”陸瀅雪微一沉吟，笑道：“跟我來。”禪房內，陸君嵐與智瀾坐定。陸君嵐望著茶具道：“山微寺小，並無好茶相待，還望大師不要見怪。恕在下直言，兩位高足天賦異稟，然而絕非無緣塵世了無牽掛之人，恐怕終不能苦禪成佛，以證大道，不知大師將欲如何？”智瀾小飲一口清茶，歎道：“陸神刀電眼如炬，入木三分。小僧不敢隱瞞，唯有以實相告。方今天下大亂，胡元氣數已盡，江山易主隻在朝夕。江湖中亦是群豪並起，早已覬覦我靈山至尊之位。小僧初時尚不能悟，隻覺靈山若於我師兄弟三人之手沒落，他日坐化，複有何麵目見曆代祖師？便妄圖好生調教他二人，使我靈山後繼有人。後得師兄智玄指點，小僧頓悟，方知此念已犯嗔戒，鑄成大錯。天生萬物，眾生平等，為何我靈山可登淩絕頂，一呼百應，他門他派便不可？此次貌美造訪，是怕小徒弟道濟誤入歧途，他日反出正道，一念成魔！還望陸神刀不吝賜教，使他少有裨益，也算我師徒一場緣分。至於他日二人若要離開靈山，是開宗立派也好，是行俠江湖也好，是一念成魔也罷，都與小僧再無半分瓜葛。”陸君嵐聞言肅然起敬，起身拱手道：“大師勘破機緣，他日證道，必登果位！陸某萬分欽服。大師所托之事，在下必然全力以赴。”智瀾合十道：“如此有勞陸神刀了。”陸君嵐搖頭道：“不敢。陸某觀道濟渾身靈力四照，雙目神光炯炯，恍如不動明王。絕非奸詐惡毒之徒。他如今突然醉心武學，必是心中有所介懷，正與陸某當年相似，敢問大師，道濟是否背負血海深仇，是否心中有所牽掛？”智瀾聽出大有轉機，喜道：“血海深仇當無此事。至於牽掛，其母身在浙東普陀山靜一師太處，久未得見，想來必是為此。”陸君嵐點頭道：“待在下今夜以言試之，便知端倪。”智瀾大喜：“陸神刀相助之恩，小僧必不敢忘。日後定當另尋他報。”入夜，天地一片孤寂，隻有數點寒星傲立當空。陸君嵐起身叩響智瀾柴扉。隻聽裏麵智瀾說道：“道濟且去開門。”門開後，陸君嵐對道濟點點頭，向裏一望，隻見智瀾、道清正在打坐，地上還有一個空蒲團，想來是道濟的。智瀾、道清閉眼打坐，恍若不知。陸君嵐微微一笑，向智瀾拱手道：“夜深難寐，欲與大師秉燭夜話，品評天下英雄，不想誤擾大師清修，罪過罪過。”智瀾睜開雙眼，也不起身，指著道濟蒲團道：“陸神刀請。”道清聞言起身撤去自己蒲團，與道濟雙手合十分立於智瀾兩側。陸君嵐緩緩坐下，問道：“大師以為世人將我等合稱‘七聖’，卻是為何？”智瀾道：“聖之一字者，超凡入聖也。隻因我等身懷絕技，為天下先，故有此稱。恕小勝直言，如此未免有辱‘聖’字。陸神刀當年殺人無數，小僧亦不過一介武夫，東海山莊莫問天沽名釣譽，內懷奸詐，我等實不配與他四人齊名。”陸君嵐神色間閃過一絲黯然，苦笑道：“陸某每每想起當年之事，亦覺愧疚不安。願以餘生誦經念佛，希冀當年枉死我手之人往生極樂，來生安享太平。”智瀾點頭道：“陸神刀一念成佛，可喜可賀。”陸君嵐搖頭道：“大錯終已鑄成，陸某此生再難彌補，暫且不提。不知大師以為智真法師、智玄法師、靜一師太、梁父吟卻又如何？”智瀾道：“智真師兄多年來從未出手，然而一身修為實在已是通神泣鬼，小僧雖明知不可能，但仍懷疑師兄他已將《大般涅槃經》修至第七層‘如來性’之境。即便未至，放眼天下恐怕也已無人能出其右。智玄師兄雖不及方丈師兄，卻也是功參造化，我靈山諸多神功妙法他皆有涉獵，且成就不凡。靜一神尼慈悲為懷，普度世人。三十三層‘萬象觀世音’秘法已入第三十層之境。‘萬象觀世音’秘法比之我靈山《大般涅槃經》亦不遑多讓。靜一神尼一身神通自是不可小覷。至於梁先生，天下奇才也。無人知其師承何處，來自何方。飄遊天下，行俠仗義，此乃我神州百姓之幸。”陸君嵐笑道：“當年梁父吟與在下一戰，若非在下家傳刀法招式奇巧，每每出人意表，大占先機，早就為他所敗。如今想必他已參透在下刀路，若是再戰，陸某必敗無疑。大師今日與在下切磋，現下想必亦已洞穿刀路。然而大師可知為何這套刀法傳至今日卻仍然無人可破？”智瀾奇道：“願聞其詳。”陸君嵐笑道：“概因見過此刀法之人皆已命喪黃泉。”道清、道濟聞言默然，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