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數千件書法作品就找不出一件精品來?”評委會主任古生嘴裏小聲叨咕著,那目光卻被署名為屠生的那件棄稿牽去了,頓時,臉上生出笑容。雖說是個複印件,不在評選之例,但它卻怎麼也放不下,扔不掉,非要找評委們再議上一議。
“不錯,古老的風格,筆鋒蒼勁、雋秀、灑脫,實在是難得的佳作。”
“我與人家相比,起碼得再練上10年!”古老很謙遜也很認真地說。
到底是傑作,自然瞞不過評委們的眼睛,一致稱道。不過要評頭獎,必得找到真跡再作定論。
古老自告奮勇,不顧年老體弱,非要覓到真跡,否則他會感到終生遺憾的。
按來稿地址,古老千裏迢迢來到遼西一座古城。據說,古城人酷愛書法,男女老幼都能揮毫舞墨,寫上一手好字,著實叫人羨慕不已。他找到數位書法家,鑒賞屠生的書法作品,大家都交口稱讚,隻是不知作者的底細。他寧願大海撈針,也要同作者謀上一麵。
一個星期過去了,也沒覓到作者。古老並沒有急著打道回府,他拿出信封,左瞧右看,字不是屠生寫的。他猜想,這件作品或許是屠生的親戚或朋友寄來的,或許是屠生的崇拜者所為。
“古老,依我看,您不必再勞神了。”陪同古老的小王開口了。
古老一臉嚴肅,憾憾地說:“既然來了,就不怕麻煩,豈能半途而廢呢!”
幾經周折,他們終於在鐵西找到屠生的真跡。屠生煞費苦心,用朱砂作汁,在電影院門前的廣埸上,寫下“守住自己”四個字,十分醒目,令行人咂舌、稱羨。
屠生的字自成一體。但他又孑然一身。據說他小時候開始練字,先是在家裏練,後到馬路上寫,粉筆、毛筆都行,行、草、隸、顏均能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隻是他一生沒參加過什麼大獎賽,更沒獲得書法家的桂冠,卻戴上過“現行反革命”的帽子。
據說那是“文革”初期,屠生鬼使神差,在馬路上寫下了這樣一條標語:老幹部常正是人民信賴的父母官。結果遭到了厄運。但他仍不改初衷,堅持在馬路上揮毫,他的字成了小城的一道風景。
隻可惜,屠生在上個月走完了人生之路。“守住自己”成了他的絕筆了。
年逾古稀的古老,在全國書法界算是高手了,他見過的書法家簡直是太多了,但真正的書法家當數是屠生了。
那天早晨,紅紅的太陽,把“守住自己”映得鮮鮮亮亮的,過往行人,總要對“地書”瞄上一瞄,總要議論一番。古老默默地站著,聽著,嘴唇翕動著,雙眸卻濕漉漉的。他好像要說點什麼,但沒張開口,隻是筆記本上寫著這樣幾個字:屠生,我永遠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