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階
與張煒先生結緣,是1984年8月底。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我,約上同學到安丘縣景芝鎮去趕集。我最愛去的是鎮上的新華書店,書店就三間平房,很不起眼。我走進去,趴在玻璃櫃上往裏看,不經意間,就看到一本淡雅的小說集,名叫《蘆青河告訴我》。我請售書員取出來,捧在手裏,一下子就被那清新的語言所吸引,但我兜裏沒錢,同學問我:你真喜歡?我說真喜歡。他就買了兩本,我們一人一本。
從此以後,見到張煒的書,就買;見到刊登張煒文章的雜誌,也買;買不到的,我就抄。在大學裏,因為喜愛,我全文抄錄了《聲音》《拉拉穀》《一潭清水》《海邊的雪》《融入野地》等短篇小說,張煒發在報紙上的一些創作隨筆,也抄了幾本子。《古船》我讀爛了一本,又買了一本。但一直無緣見到張煒先生。後來,大學畢業分配到濰坊市,一直很向往住著張煒的濟南,那裏不僅有泉水,還有張煒。
1999年7月,我終於從濰坊調到了濟南。我最想見的人,不是省委書記和省長,而是張煒。我覺得,他就是一盞燈。大約是2001年春,我終於接觸到了他,白白淨淨,很隨和,說話慢條斯理。但我們見麵的機會不如發短信的次數多。其實,張煒並不一直在濟南待著,他在各地走,尤其在膠東地區,在他童年生活過的地方。
張煒在《你在高原》的《人的雜誌》卷中談到自己的拐子四哥,用了這樣的話:“這是一個特別堅忍的人,一個能夠在絕望之地大聲號唱的人。我好像一直跟著他走啊走啊,從少年走到了中年,從蘆青河堤上走下來,一直走到這片葡萄園裏來了——如今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跟上他繼續往前。”在我心中,張煒就是那個讓人放心的“拐子四哥”。
盡管很少見麵,但我總覺得他就在我身邊,他是我文學的兄長,就像不涸的一潭清水,映照著我的心靈。有了他,我就不敢墮落;想到他,我就感到溫暖;讀到他,我就沉浸陶醉在蘆青河邊,如深邃夜空中的星星,葡萄似地敲打著我的心靈窗欞……
迷他,因為他有趣
“我們家從古至今就愛交往一些有趣的人。”這是張煒獲得茅盾文學獎的鴻篇巨製《你在高原》開頭的第一句話。其實,凡是跟張煒接觸的人,也會感覺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並不像有些人想象的那樣,眉頭緊鎖。印象中他一直是微笑著,有時還很幽默。
朋友聚會的時候,大夥都等著張煒說笑話。他說笑話時很認真,自己一點都不笑,還不時忽閃著眼睛瞅一下周圍的人。山東出版總社的虞靜講,有一次張煒給作家韓少功、方方等說笑話,說到“一丁點愛情”時,就用大拇指掐著小拇指,掐出綠豆一點兒大的地方,細心的韓少功看到這個滑稽的動作,笑得從沙發上滑了下來……遲子建稱呼張煒時,總是開玩笑地喊“張——老師”,張煒聽了馬上說:“她這不是真心的,她們這些小青年哪,都後現代了……”
有趣的人,往往對什麼都感興趣。記得有一次,跟張煒先生一起吃簡單的晚餐,他特意帶了一瓶法國紅酒。他說專門研究過釀製葡萄酒工藝,當年還真想自己釀製葡萄酒。將成熟的葡萄用清水衝洗幹淨後,除去果梗及青粒、黴粒、破粒等,放入經過消毒的容器裏,用手擠碎或搗碎……然後是發酵……在《你在高原》中,張煒豐富的釀酒知識得到了集中發揮。
讀書,最見性情,張煒自言讀書很雜,除了那些經常翻看的滋養心靈的名著,他還特別願意翻看一些有趣的書,比如前不久美國人寫的《躁狂抑鬱多才俊》,這本書寫的是那些傑出的藝術家,而他們大多是性格狂躁抑鬱的人,比如貝多芬,比如凡·高、拜倫等。還有,山東友誼出版社出了一本《俄羅斯莊園與名人》,張煒讀得也很得趣。“讀文學書要慢,要注意那些關鍵點和細微處,不能快,快了就什麼也得不到了。”張煒說。
張煒寫長篇小說《古船》的時候,專門研究過中醫,認為中醫不僅是醫道學問,它更重要的還是思維方式。這種思考力在當今如果缺失了,就會造成我們這個世界的一場災難。現在常常能看到西方思維的皮毛,所謂西醫對人的診治,真的像是對一部機器零件的修複和更換的過程。這種簡單化一刀切和不求甚解,想用來治世醫人,連門兒都沒有。
《你在高原》嚴格來講,是一位地質工作者的手記。張煒說,“為了寫這部書,我曾專門自修過南京礦業學院的全部本科教材,還有植物學、考古學,我童年就有個夢想,就是要做一名地質工作者。我的少年時代,有許多時候是在地質隊員的帳篷中度過的。至今,我及我的朋友們,帳篷與其他地質行頭仍舊一應俱全”。
迷他,因為他低調
我不喜歡高調的人,咋咋呼呼的,尤其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