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條陰暗潮濕又綿延不絕的狹窄山洞裏,難聞的腐臭味驅逐不開周身的異味,她不停地向前追逐著,跑著,為的是追攀到前麵那一個高大的身影,折射在寂靜空洞的水坑裏,顯得死寂而脆弱。
“爸爸,不要走……”大聲疾呼,嗓子都已經嘶啞無力。
虛弱的身子“轟”地跪倒在濕漉漉的地麵,手背麵好像有什麼肮髒的東西滑過,溜吱吱的像條蚯蚓。
渾身一陣顫秫,看著麵前那個黑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幾乎要走出了這個古老而又恐怖的地方,朝著光明伸展開寬闊的臂膀,那種感覺一定很美,而和他站在一起,一定更美。
“爸,爸……”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淚水不斷滾落滿臉的泥水,衝刷著心裏無窮的空虛。
抬手伸向前,想盡力抓到那個偉大而又嚴肅的他,雖然他也像這山洞一樣的冰冷,可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傻丫頭,傻丫頭……”一聲聲急促地呼喚在耳畔焦急盤旋。
周圍的場景一下子變了,潮濕幽暗的山洞忽然間變成了人間天堂的圈宿,金黃色的晨曦穿過繡滿皺褶花紋的窗簾偷偷爬進來,上躥下跳地把整個地方渲染成了迷人的色調,繼續又爬到自己的身旁漸漸歇下。
飄逸著花香的房間,淡淡的沁心直入心扉,藝術氣息的臥窗設計呈現在眼前,對麵還有一台超大型的等離子電視高高擺放,還有那些許多許多不知名的擺設,嘩然地讓人瞠目結舌。
這是哪?天堂嗎?微微挪了挪身子,柔軟地墊背感覺像是躺在雲端漫遊,還有身上這既漂亮又鬆軟的大被子,好舒服愜意。
溫暖的感覺一陣陣噴擊心頭,睡在這樣舒服地方,真是做夢也夢不到的意境。
“傻丫頭,在想什麼呢。”突然,一副熟悉的硬朗麵孔映入眼簾。
“大……大西。”如子驚奇地睜大惺忪的睡眼,不確信立刻睜眼看到的就是他。
“終於醒了,這下我也放心了。”大西欣慰地舒展開緊皺的濃眉。
“我,我怎麼了?”如子掙紮著起來,可懶洋洋的舒服讓身體不停使喚。
“先躺會,別急著起來。”大西讓她繼續睡下,“你已經躺了好幾天了,這幾天你睡夢裏經常迷迷糊糊的說夢話,有時哭,有時大叫,我真被你嚇壞了。”大西舒心地搖著頭。
“是嗎。”如子不確信地伸出手摸了摸額頭,感覺不到生病的跡象,“這裏是哪?”環顧周圍,這個嶄新又舒心的房間讓人感覺很舒服。
“這裏是酒店客房。”
“酒店?”如子又一次驚奇地睜大眼睛,沒想到自己還有幸睡在酒店,“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幾天前的事情難道你都忘了嗎?”大西抬手輕輕觸摸如子的右眼角。
如子猛地一抽搐,麵部傳來微劇的疼痛,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處,發現已被一小塊創可貼穩穩地粘在了臉上。
疼痛處泛起幾天前的畫麵,腦袋瞬間陷入一片昏暗的混亂當中,如子痛楚地搖著腦袋,那樣的回憶真是拿著鋸子在脖子處來回摩擦,發出那一聲聲讓人麻木反感的鋸聲。
“什麼都不要去想,好好的躺會,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大西微微一歎,為如子的遭遇而感到心痛惋惜。
腦袋深處傳來一陣陣酸麻的痛楚,越想越煩躁不安,如子晃著腦袋,突然間發覺頭上像是少來某種束縛,感覺極不舒服。
這才發現少了一直寄居在自己頭頂的帽子,而現在的她更像是一個暴露在外人麵前的醜者,如子趕緊捂住耳朵,慌張地東張西望。
“人生一定要學著勇敢的麵對,麵對這個社會,麵對別人,麵對世界,選擇把心去放開,你會發現更多的東西,那樣你才會更快樂。你就全當丟棄了某種壓力,那樣你就等於釋放了自己。”大西坐在如子身旁,看著她輕輕地說著,目光如柱。
也許他並不了解,天生的遺憾和身體的缺陷不是所想象的那麼簡單,也不是說放就能隨意放的下。
在確定找不到自己的那頂帽子後如子沉默地低下頭,雙手仍舊捂著耳朵。
他閉目輕籲了口氣,慢慢地睜開眼,從身後拿出一頂嶄新的帽子輕輕幫她戴上,動作是如此溫柔,但隱隱地充斥著一種惋惜,戴好後又微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像是傳遞著某種信息。
戴上防備,好像恢複了元氣,如子抬起頭,看著他淡淡地抿嘴笑著,從來沒有人用如此睿智溫柔的眼神看著自己,眼前這個氣宇不凡又溫柔體貼的男人,真好!
“韓,宇,川,哥。”一字一句,從如子嘴裏活潑地蹦出,如一排矮小的士兵怔怔地站立在他麵前。
“你可終於肯叫我哥了。”他滿意地點點頭,伸手用一根粗長的手指頭刮了下如子的鼻翼。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像哥一樣,很親切,隻是……”說著,如子陰下臉來。
“怎麼了?”
“我想我是一個不詳的人,所以我不敢隨便和別人攀親帶故,我怕……”
“你怕你會連累我?”大西樂嗬嗬地搖頭,“小小年紀,你哪來那麼多的迷信思想,腦袋裏整天裝著這個東西,可不好哦。”大西揉著如子的腦袋,安慰著她細膩脆弱的心靈。
“哥……”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如子撲上去抱住大西。
“傻丫頭,沒什麼好怕的,要勇敢的麵對一切,這樣你的明天才會更加精彩,懂嗎?”大西把如子端坐在麵前,認真地說道。
如子點點頭,哥給自己的話不可以不聽。
“不著急,我們一步步的來,哥陪著你。”大西露出一絲寬慰地欣喜,雙手輕撫那兩個被掩藏的耳朵,“不管是缺陷還是什麼,人生本來就不完美,因為不完美所以我們更要勇敢地去奮鬥,去爭取更接近於完美的東西。要是人生下來就什麼都為你準備好了,完美的無可挑剔,那她的未來隻是個行屍走肉罷了,除了隻知道索取,她不會奉獻更不知道她還能要什麼,所以你說做這種人有意思嗎。”
突然間的滔滔不絕著實讓如子大吃一驚,頭一次見他能講那麼多的話,如子認真地聽講著一個個教育,把它們銘記於心。
“宇川哥,我能問你個問題嗎?”聽了滿腦子的至理名言,如子思索了很久,小心地開口問道。
“問吧。”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為什麼有時候能見到他,有時候卻不見他的蹤影,一個既神秘又冷酷的男人。
“你指的是工作?”
“算是吧。”
他盯著如子許久,斟酌了一會才張了張嘴說道,“我是個軍人。”
興許這個答案並不驚奇,因為從他剛毅冷峻的氣質上就斷定的出來,奇怪的是一個軍人為什麼會出來在這個地方,而且還和自己扯在一起……
“傻丫頭,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問題要問,也許我要說上好久也說不完,不過哥不是一開始就告訴過你嗎,哥不是壞人,是來保護你的。”他深邃的目光就像蔚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的遼闊與從容,“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告訴你一些事情,隻要你相信哥。”
“我當然相信哥。”如子知足地點頭,不知為何從來沒有的信任感竟然可以毫無忌憚的相信這個才認識不久的男人說的話。
“如子,哥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也算是征詢吧。”他伸了伸寬大的腰肢,發出‘咯吱’清脆健朗的骨骼聲。
如子看著他,點頭。
“從九月份開始的高中,你是要我把你帶到誌超所在的城市那去讀高中呢,還是去別的地方,隨你選擇。”大西露出自然的心態。
“誌超?”如子輕唔了一聲。
“對,他在上海,你想去嗎?去大城市也可以多開闊你的眼界,你也能結交到更多各類的同學朋友。”大西還是比較親賴大城市的優越感,至少他喜歡城市裏那些文明的人。
大城市真的好嗎,如果自己去了真的能適應那個紛雜的地方嗎,雖然那裏有很多的摩天大廈,還有形形色色的人群,但是一下子突兀地要以內向的個性去麵對改天換地般的環境,怕自己受不了,說不定更能造成自己孤僻的個性。
思考了很多的利弊,如子還是決定不去大城市,還是留在這個小縣城比較踏實安心,頂多在這個小縣城裏可以更換一個城鎮來更換環境,繼而慢慢提高自己適應環境的能力,這樣一步步的來才比較符合自己的個性。
“我還是想呆在這裏讀高中。”想好後,如子恭敬地答複道。
大西揚了揚眉梢,但隨即又恢複自然,也許他也想到了如子的個性,暫時的情況可能還處於慢慢磨煉階段,他點頭同意了如子的要求,隻要她快樂安逸的生活著那比什麼都好,至少能讓她順利安全的度過這一年,那他則可以放下心頭一顆盤懸已久的心悸,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哥好像很忙,忙碌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電話,沒和如子陪伴多久又急匆匆地趕了出去,看著酒店廣場上那輛顯眼的黑色保時捷緩緩地啟動,漸漸地遠離視線。
突然,心頭一陣久違的空虛再次浮上心頭。
也不知道家裏現在怎麼樣了,真的好擔憂,可哥說不要隨便走出酒店,這是他以命令的口吻警告著自己,就像是世界末日的那種嚴肅。
一個人恍恍惚惚地呆在這個如宮殿般輝煌的房間裏看著電視,躺在床上,翻轉著一個又一個靜態的畫麵在眼球裏跳撥,無聊而落寞的臆造如冰雪慢慢在身上結痂封凍。
也許哥說的沒錯,要是人完美了,想要什麼都可以隨手得到,那她追求的理想和信念還有什麼呢,恐怕已經蕩然無存。
人生要的不是越來越多,而是越來越平凡無幾,到了一個無可比擬的頂點,自然就想追尋低穀的刺激與荒涼,這就是人性的轉變。
受不了,即使內向的如子也忍受不了這個寂靜如冰窖的豪華客房裏一直呆著,受著飯來張口般的麻木填飽動作。
突然間地很懷念家裏那個溫暖如馨的小臥室,雖然裏麵什麼都沒有,甚至還有一點陳舊落破。